秦臻退婚一事,不到两日便传遍京都。人皆唏嘘感慨,好好的一桩婚事居然就这样没了。

    而后又过了三日,二皇子秦臻亲自前往丞相府下聘礼,即将迎娶丞相府大小姐方依婧的事迅速传开。这下,京都城百姓便有事可以聊了,但凡有人聚集之处,便有人谈论此事。

    有人感慨二皇子亲事更换过快,肃王府三小姐这些年真心错付,也有人唏嘘肃王府三小姐到底还是输给了她的庶女身份,不如丞相府大小姐那般,父母身份贵重,皆有稳固背景。

    还有人说,二皇子根本就看不上肃王府三小姐,他其实早就想退婚,那丞相府大小姐才与他相配。

    更有人道,肃王府三小姐出身卑贱,其早逝的生母不过是个低微的采药女,她根本没有资格嫁入皇室。

    但大多数的人都在看热闹。

    毕竟事不关己,不过是将那些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离秦臻与方依婧婚期越近,谈论此事之人便越多。

    肃王府众人气愤,连府中丫头小厮都在为梁言念打抱不平,虽说退婚一事已成定局,可却也不必那么着急便与另一个女子定亲,他们的婚期甚至还在原本梁言念与秦臻的婚期之前。

    梁婺自然是被气得不轻。秦臻这般行为,简直就是没把肃王府放在眼里,不将这些年他与梁言念的感情当回事!

    安雨丹被气得骂了许多粗话,几乎是将她这半辈子知道的粗话全用上了。梁言念虽是庶出,可她母亲难产时死去,她自幼便养在自己膝下,待她如亲女,哪里能容忍旁人这般践踏她!

    梁昭心要是会说话,估计也得骂上许久。

    倒是梁言念本人,面对外边那些流言蜚语,出奇的淡定。她照常养她的花,时不时看看书、练练字,无聊时便摘下一些院子里新开的花,将其烘干后研磨成花粉。

    翠翠见她那般镇定,心中虽然对秦臻那作为生气,却也不好在她面前表露出。

    身为梁言念的贴身侍女,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家主子,绝不能伤害她,其余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梁言念淡然,她也要淡然。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是一日。

    梁言念照常早起,将屋子里摆了几日的木箱费力往房门口拖。

    翠翠来时,一惊,连忙过去搭把手。两人合力将半人身高的木箱拽出房门。

    翠翠大口喘息:“小姐,之前便想问您了,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怎么那么重?”

    “是秦臻以前送我的那些东西。”梁言念擦了擦额上汗珠:“没想到收拾出来有这么多。”

    翠翠愣了下,眉心微蹙了蹙,而后话语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那这些东西……是要丢掉吗?”

    “让人送回二皇府吧。”

    “啊?”翠翠显然诧异,又有些无奈:“那要是二皇子不收下呢?”

    “你让人直接把箱子抬进去,他收不收,那就不是你的事了。反正箱子送到了,如何处置,是他的事。”

    翠翠点了下头,将梁言念的话记住。她只要将箱子送进二皇子的府邸内就行,别的,不关她的事。

    她道:“奴婢立刻找人来搬箱子。”

    梁言念点头:“嗯,去吧。”

    翠翠按照梁言念的意思将箱子送去二皇府时,正巧遇见了从外边回来的秦臻。

    翠翠心里对他多少有几分惧怕,下意识低下头去。

    秦臻见她来时,有点意外,却又很快瞥见了她带来的那个半人身高的木箱,心中瞬时浮现出一丝不安的预感。

    他冷声询问:“你来做什么的?”

    翠翠恭敬回答:“小姐让奴婢将这木箱送来此处。”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二皇子您的东西。”

    秦臻一愣,眉头皱起。他的东西?

    他打开木箱,里面装着的,的确全都是他的东西。每一件、不论大小、不管样式,全部都是他以前送给梁言念的物件。

    包括他曾经送她的生辰贺礼。

    秦臻脸上怒意骤生,眼底寒意浮现,他用力按下木箱盖,发出沉闷一声巨响。

    翠翠后退两步,将脑袋压得低了些:“二皇子,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告退。”

    秦臻冷冽出声:“她当真这般绝情?!”

    翠翠愣了下,顿时不悦,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驳了他的话:“二皇子您好像忘了,是您先退婚的,怎么会是我家小姐绝情呢?”

    秦臻一记冷眼扫过去。

    翠翠低着头,自是没瞧见。她只道:“奴婢告退。”

    翠翠强装镇定退出二皇府,而后匆忙着往前跑出一段距离,惊魂未定般拍了拍胸口。方才她竟然对二皇子说了那样的话,天呐,吓死她了!差点要以为不能活着离开二皇府了!

    肃王府。

    翠翠前脚刚回,后脚梁言念便要出门。翠翠一惊,忙问:“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梁言念答:“去买些东西。”

    “这种小事,您交代给府里的丫头就是,怎还亲自前去?”

    “反正闲着无事,出去走走,透透气。”

    “……”

    翠翠心下无奈。可现在不是出去透气的好时候,外边那些人……口无遮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肆无忌惮的说着,万一被小姐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小姐,”翠翠拦住她的去路:“还是奴婢去吧。您需要什么,跟奴婢说就是。”

    梁言念挑了下眉,正欲开口时,翠翠忽然指着她身后道:“是二小姐!”

    梁言念转身,见梁昭心浅笑着向她走来。

    翠翠立即用眼神向梁昭心求助。

    梁昭心瞧见了,不动声色般朝梁言念比划手势:念念,我要去城外须弥山上的灵隐寺祈福,你跟我一起去吧。

    梁言念诧异:“现在去?”

    梁昭心点头。

    “可这才三月初,阿姐你去祈福,一般不都是双数月份才去么?”

    梁昭心比划:现在想去。

    梁言念挑了挑眉。

    翠翠随即应和道:“小姐,您就去吧,您要买的东西,奴婢一定在您回来之前给您买好放在房间里。”

    梁言念顿了顿,笑了下:“好吧,那我给你写个单子。”

    “嗯,好!”

    梁昭心每次去灵隐寺都要待上十日。在寺中吃斋念佛,静心为家人祈福。因此,前去时也要带不少东西。

    梁昭心显然是临时冒出的主意,她东西全没收拾。

    梁言念回房给翠翠写了她需要的物品清单,又干脆利落的将包袱收拾好。她在房中等了片刻,迟迟不见梁昭心来时,起身往“静庭”去。

    梁昭心尚在房间收拾,她性子慢,又是临时起意要去灵隐寺,东西收拾起来也是慢条斯理,没有半点着急意。小翡的性子随了她,也是慢吞吞的,主子不着急,她自然也就不忙乱。

    主仆两人在房间来回走,这个东西瞧一瞧,那个东西看一看,确定可能会用得着后才放在桌上,加入要带去灵隐寺的物品中。

    梁言念趴在窗口,视线往里看去,出声打趣道:“阿姐,你和小翡这样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得收拾到何时才能收拾完啊。今天还能不能出发了?”

    梁昭心闻声转过来,右手举起稍稍握拳,眼神坚定着点了下头,而后加快收拾东西的动作。

    小翡会意,也立刻加快速度。

    梁言念笑了笑,进门帮她一起收拾。

    东西整理完,马车也备好,已临近午时,便干脆在府中用过午膳后才离去。

    自京都城到须弥山,约摸半日路程,到山脚时快至黄昏。她们面前,是一条石阶铺就的长长又蜿蜒的山路,马车自是上不去了。

    小翡将马车寄放在不远处的客栈,而后带着小厮走小路将马车内的行李带上山。梁昭心与梁言念走的石阶山路,两人沿着路慢慢往上走去,一同欣赏这山中悠然静谧之景。

    与京都城中繁华热闹截然不同,此处山林茂密,能听见山涧中的水声潺潺,有鸟儿啼鸣,有虫声窸窸窣窣,还有风吹过山林的阵阵沙沙声响。

    至山顶灵隐寺时,已天黑。

    寺外石柱灯已点亮,率先到达此处的小翡提着灯笼在寺门前等候。见她们来了,忙走去。

    小翡道:“小姐,我已见过主持,他说一切照常即可,又派人将之前您用的那个小院收拾干净,您和三小姐直接过去就行。”

    梁昭心点头,双手比划了下:辛苦了。

    “小姐客气。”小翡笑着点了点头,提着灯笼转身:“这边走,小心脚下。”

    梁昭心常来这灵隐寺,与寺中主持相熟,因是尚未出阁的女子缘故,特意为她安排了个宁静的小院,好让她每次来祈福时能舒服自在些。

    梁言念却是少来。

    梁昭心一年来个五、六次,她也就一年一次。

    一是因山上清冷,而且寺庙中斋饭口味太过清淡,是半点荤腥没有,她着实是吃不太习惯。再者,她以前总是有事情做,有时是零碎小事,有时是需要赶时间完成的,大多来自于玉贵妃交代给她的事,她少有连续多日的闲暇可以上山来修养身心。

    现在回想起来,梁言念都不太明白自己以前为何要乖乖听玉贵妃的话,将她安排的每件事都尽力做到最好。是因为她和秦臻的那个婚约,是因为她未来的夫君是秦臻,所以连带着对玉贵妃言听计从?

    梁言念忽然觉着头疼。

    被那从年幼时就定下的婚约束缚的这些年,差一点就让她忘记了她可以不是那种事事都听别人的人。

    而她现在才正视起另一件事。秦臻对她不错是事实,但她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玉贵妃。就像玉贵妃不喜欢她一样。

    什么考验,什么为她好,其实都是她当初被婚约蒙蔽双眼时自欺欺人的借口。现在想想,着实可笑。

    梁言念眉心稍有蹙眉,嘴角不自觉轻抿了下。

    不过呢……不管之前如何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她便无需再像以前那般被“压榨”,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那点不悦忧愁之色很快褪去,有一抹悠闲温和的浅笑浮现,将那坏的情绪彻底取代。

    夜渐深,皎洁的一轮圆月自乌云后显现,安静的将它那浅银色的光芒缓缓洒向这片大地。

    第二日,梁言念照常起得早,醒来后,顿觉浑身舒畅,姿态惬意着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梁昭心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坐起。

    梁言念笑道:“阿姐,早啊~”

    梁昭心挥了挥手,示意早安。

    十日的祈福诵经是她们来这灵隐寺不可少的事。寺庙之中,吃斋饭也是必然。梁言念虽不喜那太过清淡口味的饭菜,却也没有坏了这里的规矩,老老实实跟着梁昭心在此处吃斋念佛。

    这一过,晃眼七、八日便过去了。

    在多日佛经熏陶下,梁言念双手合十坐在佛像下,听着僧人的诵经声,闻着这寺庙的香烛檀香气息,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第九日,一切安好,梁言念已经习惯了灵隐寺斋饭的口味。

    第十日临近黄昏时,翠翠来了。

    她是来帮忙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下山的。同时,她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秦臻与方依婧今日大婚。

    礼早就成了,这会儿,二皇府中应当酒席满府,锣鼓喧天热闹,宾客如云。

    翠翠庆幸自家小姐此时在灵隐寺中,若是在肃王府,难免会听到些那边传来的动静。

    梁言念听闻此时,面不改色的捏着手中佛珠,一副虔诚诵经模样,像是全然没听见翠翠所言。

    翠翠知道她都听见了,这种事说一遍便足够,本也就只是为了给她点心理准备,免得明日回京都城时忽然知晓二皇子已经成婚的事,让她惊讶与手忙脚乱。

    不过显然,是自己多虑了。

    夜色随风暗涌,渐渐深沉。

    京都城内,二皇府中。

    热闹了一夜的府邸终于静了下来,秦臻在外与宾客寒暄多时,早就想离席,奈何玉贵妃一直在,他只能强忍着做样子到最后。

    酒喝多了,头疼。

    他一手扶额,忍着不适感要回自己房间。走近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的房间被用来当新房了。

    他眉头皱紧,毫不犹豫转身。

    身后房门倏忽被人从里打开,身着一袭新娘子大红喜服的方依婧被侍女搀扶着匆忙大步走出,红盖头尚未揭开,却难掩其着急紧张的话语:“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秦臻用力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冷声道:“跟你有关系吗?”

    “殿下!”方依婧急了:“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怎么与我没有关系?您应该……”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二皇妃的位置,”秦臻打断她的话,嗓音尽是冷冽,没有半分感情:“别的,多一点,你都不配有。”

    “殿下!”方依婧抬手扯下红盖头,眼里噙满泪水注视着秦臻冷漠的背影:“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您不能这样对我!”

    “不。”秦臻毫不留情拆穿。

    “你只是一个为了嫁给我而不择手段,甚至蛊惑我母妃、联合丞相,逼迫我退婚念念,转而娶你的——恶毒的女人。”

    方依婧瞬间愣住,眼眶迅速泛红:“我在殿下眼里,就是这样的女人么?”

    “你不是么?”

    秦臻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忍着渐渐剧烈起来的头疼大步离去。

    方依婧紧抿着唇,眼里的委屈在秦臻消失在她视线中后转为愤怒与不甘。

    她双手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身体因太过愤怒而有些颤抖。

    梁言念!

    夜间风骤起,夜色涌动,乌云大片大片密布,覆盖接踵而上,让本就暗沉的夜更显黑暗。

    须弥山上,灵隐寺中。

    梁言念睡不着,披着外衣站在院中,呆呆望着其实什么也瞧不见的夜幕出神。

    梁昭心翻身时察觉到身边无人,她半梦半醒着往身旁摸索而去,身旁之位空荡,并无人在。她一惊,忽的被吓醒,猛的坐起身来。她四下探看,才自半开通风的窗户那儿瞧见站在屋外的人。

    她立即下床,拿过披风裹在肩上便出了房间,却又轻步子走到梁言念身边,像是怕太大动静会惊吓到她般,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碰了碰她肩膀。

    梁言念回过神,恍然眨了下眼,而后转头朝梁昭心露出笑容来。

    梁昭心担心着比手势: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外边站着?

    梁言念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看这夜色,明日好像要下雨。”

    梁昭心眨了眨眼,不是很懂她的意思。下雨便下雨,她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在这里观天象?!

    她还会观天象?何时学会的?

    梁昭心拍了拍她肩膀,又比划着:起风了,外边冷,快回房间睡觉。

    梁言念笑着点了点头:“好。”

    梁昭心牵着她的手回房间,关上门的刹那,梁言念看了眼屋外天空那随风翻涌的厚重的乌云。

    不管明日是否下雨,不论明日是何天气,黑夜总会褪去,白昼仍会到来。

    天,总是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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