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枫向双尊各行一礼,面上如春风般和煦,在那十几个人面前走了一圈,明眸一一扫过他们,温暖的目光让人心都平静下来。

    林亦枫执剑递到一少年身前,道:“天朝林氏林亦枫大弟子林轩旭,赐剑,矜骜。”

    林轩旭双手接过长剑道“谢师傅”便行了一礼。

    拜师仪式过于无趣,于文君望着身边黑着脸的林子贤,心生调戏之意。他眼珠一斜,朝林子贤轻声唤道:“林兄”。

    林子贤昨日本就被他们坑得惨,还被蛇咬了一口,丢尽了颜面,今日连四少弟子之列都无法进入,林慕宁定是要狠狠说教他一番的,如今他还要在这里目睹他人拜师,心中难言的愤怒无处发作,着实气人。

    所以,他并不打算理会于文君。于文君正想来个哪壶不提开哪壶,在他伤口上撒点盐,却忽的听到一阵轻而缓和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她回首抬眼看过去了。

    林亦辰就那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一袭素白的宽袖长衫衬托出他修长的身躯,盛气凛然,绝伦若仙。腰间悬一两尺长的玉佩,抬脚便激起波浪。衣襟与袖口做工整齐,缀着白缎边,更显英气。一头细致的乌发垂贴至腰际,顺如垂柳。那不浓不淡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冰冷孤傲的眸子,其中略带几分寒意。那尖细的下颚与他坚挺的鼻梁一般美得不像话,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世间就算有再白的纸,有再纯的墨,也再难绘他这般容颜啊。

    于文君这一眼似乎挪不开视线了,她望着林亦辰呆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了,硬声声将脖子转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她感受到,心中好像有一点儿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林亦辰照样同双尊行了一记礼,又向林温惠林亦枫眼神会意,他手执伏羲扇徐徐而道:“我只带弟子,不收徒。”

    众人并不诧异,因为原因不言而喻。林亦辰根本没有能力收徒。

    姐弟三人立于殿上,白衣翩然,是一派好风景。

    林子陌看了看林慕宁,二人眼神交流了一阵子,得到确认后,他道:“如此也好,阿景终日守着潋光池,总是闭关也没心思理会这些,就要多辛苦你们三个了。”

    他又转身对殿中众人道:“自今日起,你们便都是天朝弟子林氏的入门弟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选择。跟随大少,便主修仙门世家礼仪,女子可来一试。跟随三少,主修武术,御剑修仙,前途不可限量。跟随四少,主修文学,传真剑术,密法典籍,揽书得益于终生。我前方有一小案,置有卷轴、木剑与书册。卷轴代表大少,木剑代表三少,书册代表四少。众弟子们,择师而开路吧。”

    话音一落,弟子们陆陆续续地上台去拿,十有八九的人皆选择了木剑,极为少数的女子选了卷轴,还有一人选择了书册。

    这个人,正是于文君。

    于文君拿到书册,从林亦辰身侧轻轻掠过,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看到的角度,她扬眉弯唇道:“怎么样四少我给面子吧”

    几日不见,林亦辰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他只是冲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当日大殿拜师仪式过后,林温惠便照着名册为众弟子分了住处。

    林天羽让于文君住进了自己的院子。

    入夜的时候,林天羽把一盏油灯端到自己的床头安置,却听对面传来于文君懒洋洋的声音:“你放远点,待会儿把床铺点着了,可别殃及我。”

    林天羽撇撇嘴,将灯象征性地推远了点,便躺到床上去,重重叹出一口气,道:“可算是把你这祖宗搞入门了。”

    闻言,于文君问道:“你作为监察官,还在塔里杀灵兽,这合乎规矩吗?”

    林天羽把手枕在自己头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你看他们管我吗?”

    “也是。”

    于文君将衣裳里的各种妆粉黛粉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木柜中,琢磨了片刻,道:“天天抹粉画眉也不是个办法,林子贤迟早有一天要认出我的,我想学个易容术。”

    林天羽道:“古籍中倒是有记载,你要是能发明出来,我给你磕头。”

    于文君爬到床上去,翻看着今日从大殿拿来的书册,觉得枯燥无味便丢到了一遍,抬首去看林天羽:“今日,小师尊口中所述的‘阿景’,是林家四少中的一个吗?”

    林天羽不解道:“你在天朝待这么久作甚去了?你不认得他们我也好想一些,论你没听过名号,我只得甘拜下风。”

    于文君道:“连四少我都没见过,还指望我认得旁人。”

    林天羽沉思片刻,道:“我想你应该知晓二少。”

    “你想得美,”于文君白他一眼,又道,“我不知。”

    林天羽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几次欲言又止后道:“林家直系子弟有五个你总知晓吧”

    于文君眯着眼睛想了好一阵子,须臾恍然大悟般指着林天羽:“这个我知晓,有个林温惠,还有个林清浅。”

    “这个没错,”林天羽扶额,颇有耐心道,“大少林温惠,二少林亦景,三少林亦枫,四少林亦辰,还有一位小祖宗林清浅。”

    于文君坐起来,将床铺狠狠一拍:“原来四少的名字叫林亦辰啊。”

    林天羽差点从床上跌下去,一时不知晓该说些什么。这时,于文君却忽道:“那,同四少亲近的有哪几人”

    “三少和清浅吧。温惠师姐极少与四少有来往,而二少几乎是不问世事。除了一般的礼仪课和大型的活动,师姐一般时间都在修炼,而二少也几乎是整日同他那首徒闭关,简直是失踪人口,三少,便不必说了。”

    于文君不自觉又跑偏了:“二少首徒?何人”

    “林落儿。”

    “林落儿……”于文君跟着念了一遍,觉着熟悉无比,想了半晌,她试探性地问道:“双落之一”

    林天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正是与你妹妹于弦落合称才女双落的那位林落儿。”

    于文君的心猛地一惊。

    所有的记忆如同打开闸门的水流一般一涌而出。

    于弦落是于平忠的养女,亦是于文君的妹妹。

    一切都要追溯到七年前。那一年,于平忠从夜澜城的伶俜树下发现了一个女童,那时正临深冬,四下寒风刺骨,女童裹着一床棉被,瑟瑟发抖地伏在树下,一旁还安安静静躺着一把断了弦的雕纹古琴。于平忠看到的时候,女童已冻得脸色发紫,但眉宇间的几分自若,深深地吸引了于平忠。

    那一日,于家多了一个孩子。于家兄弟三个围着那个女童瞧瞧看看,问这问那。女童什么都不记得,任他们如何问如何哄骗,都没能问出一点东西来。

    第二日,女童有了一个名字,唤弦落。

    第三日,女童有了一个身份,于家小女。

    第四日,于文君第二次去同她搭话。

    第五日……

    于弦落与于文君和于阳杰同龄,比于阳进小,却是四个孩子中最乖的一个。或许是于平忠怕于文君和于阳杰两个不务正业的会带坏她,不到一年,于平忠就将她送到了林子陌身边,拜林子陌为师。但这也不妨碍于文君去祸害她,于文君本就生性爱浪,三天两头翻墙挖地洞去找于弦落玩,后来林子陌发现了,他也并未多言。

    风平浪静了许些年,直至于平忠拿下袁氏一举成名,一些妒忌他的人从他那抓不到什么把柄,便翻于文君和于阳杰的旧账。没多久,于文君撩拨同门的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传她爱与貌美女子暧昧不清,风流成性。到最后,舆论落到了于弦落的头上,传她连妹妹都不放过。

    于文君第一次知晓了人心难测。

    天朝女弟子数百名,论谁她没撩过,独有于弦落。

    她也不知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看不透于弦落的心。她待谁都是一幅佻达轻薄的模样,可待于弦落,她从未逾矩,从未轻浮,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前几日于家败落之时,于弦落还在唯生殿,于文君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思绪一片混乱,她强装镇定,问林天羽道:“不说这个了,我要问的是四少的情况。他少时,可与人结过什么仇”

    话题转移得生硬,却也确实是于文君的本意,林天羽也不多言,只道:“四少从少时起便多才有礼,品行端正,我在他身边的这些年,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不妥之事。”

    于文君想了想,又想到了他的那些兄弟,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四少与三少还有林清浅交好,你认为,这腿疾与他们有关吗?”

    林天羽道:“三少比四少大五岁,三年前,除了清浅,林家直系子弟都要被送到山下历练,据四少所述,他们是分开住的,个人之间很少来往,要论四少这腿疾,其实每个人都有嫌疑,只是特别关注四少的,确切只有三少一人罢了。”

    于文君望着他,道:“如此说来,我需要到山下走一趟了。”

    林天羽道:“我以往也这么想,也确实去看过,只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们所用的餐我也试过,没有什么毒,更没有什么慢性毒素。”

    于文君奇道:“那就怪了,可这腿疾分明是毒啊,难道不是那两年中的毒”

    林天羽断然道:“不会,再怎样难以查觉的毒,开始生毒会有前兆,在历练之前的那些年,我能看出,四少没有中毒,三少与四少感情也甚好,没有什么异样。”

    于文君道:“待明日我亲自为他看看腿。”

    林天羽应了一声:“好。”

    一阵沉默过后,于文君踌躇不决片刻,试探道:“昨日,我见你怎么对林子贤那厮挺上心的,平时又为何那般见不得彼此?”

    “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对他的,”林天羽垂下眼睫,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影,他又道,“他同我的遭遇,真的很相像。”

    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于文君将自己那头的灯灭了,一下子栽在床上,带着点鼻音道:“你说,我听着呢。”

    林天羽沉思片刻,道:“我母亲多年前便不在了,七岁那年,我父亲也去世了。我的姑姑,也就是你母亲,特地回济山将我带到朝山,托负给林渊叔叔,起先,林子贤待我总有敌意,认为我抢了他的父亲。到相处一年后他同我玩得来了,可林叔叔却在一次狩猎中被灵兽重伤,从此灵力停滞不前,再也拿不动剑,没多就病故了。我同他在天朝相依,一同练剑。十二岁那年,我们便分道了。因为,他选择了三少,而我,选择了四少。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自那后我们便很少有来往了,再后来,各弟子下山历练,我们几乎都如陌生人一样了。今年三少四少历练归来,我与他险些翻脸。昨日我看见他被蛇咬伤,出于本能就跑上去了,但是他的反应也告诉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对面传来于文君闷闷的声音:“照这么说,我当年不该欺负他的。”

    “他这个人可能是很糟糕,在你们看来可能是个废物,他也不聪明也不懂世俗,但,他本性不坏,他只是胆小。从小就娇生贯养,几乎没遇过什么挫折,遇到什么事虽然爱逞强却也需要人保护。从前都是我保护他,那年我们争执后,他遇见了三少,三少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很崇拜三少,三少也确实将他保护的很好。可,昨日那个动作,即便我不那样做,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个念头,更何况,那个动作我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嗯,”于文君翻了个身,又道,“那你,是为报知遇之恩,还是真将他当做兄弟来看待”

    “说不清,”林天羽略微心烦,又阵阵意乱,“两种都有吧。”

    于文君抬手一挥,一室的灯俱灭,她闭了眼,轻道:“故事讲完了,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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