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亲的那一年虞伽十七岁,离新年还差四个月,离她生日也只剩两个月不到,也是在同一天,她遭遇了十七年以来最令人恶心的事。
她被人伺机埋伏了。
而派人埋伏她的人正是才转校不到一个月的宋娅宁。
宋娅宁这人风评两极化,男生说她够骚够漂亮,当女朋友的话够面儿,但女生的观念却恰恰相反,大多数女孩看不惯她日日打扮花枝招展地在学校百首弄姿,觉得她天生狐媚样儿就是个祸害人间的妖精,其实宋娅宁早前就在留学圈里以高姿色走红,还出了名的心高气傲,但再美的人儿也会被爱情打败。
而她就是被留学生圈里叱咤风云的男神张一帆给打败的。
张一帆是个土生土长的abc,人不但长得帅气,球打得还好,成绩也是年纪里的拔尖儿,身边总围了一帮朋友,当时留学圈里几乎没有女孩不喜欢他,这也同样迷倒了宋娅宁,所以打从转校第一天起,她就对张一帆一见钟情。
但就在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阳光男孩眼中,除了虞伽以外,谁也看不上。
虞伽高中那会儿活得特简单也特随意,成天素面朝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奈何她天生底子好,无需粉黛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于是,因为长相的缘故,也因为洒脱的性格,她自然成了校园里万人追捧的女神,也注定会成为宋娅宁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她三番五次找虞伽茬,背后说她用肮脏手段撩男人,说她未成年就在校外结交了好几个男友,说她私生活混乱,早就不是个处了。
虞伽忍了一回,忍了两回,但这些谗言却以意料之外的光速在华人圈里传播发酵,于是,话越传越肮脏污秽,越传越诡谲多变,而再无所谓名声的人也经不住那些空穴来风的恶意中伤。
那日午饭过后,宋娅宁在厕所补妆,结果口红补到一半的时候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她下意识别过头,然后就看到虞伽气势如虹地朝她走去,马尾在脑后轻微晃着,身上夹着一股冷香,但呼吸间散出来的气息却格外燥热。
宋娅宁愣了一下,而虞伽就在她愣怔的功夫里勾着她后颈把人从镜子前一路踉跄着带进隔间里,两秒后,随着“咔嚓”一声,门被她利索地反锁。
“你干什么!”
那时,宋娅宁的背脊“哐”的一声撞在门板上,与此同时,吃疼地咬着唇抬起头瞪她。
“不发声不代表我好欺负,”虞伽一手扣着她后颈,一手摁着她肩膀,面无表情地看她,“你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随你捏?”
“你神经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别再当一个令人唾弃的八婆,否则你迟早会因为这张嘴被人收拾。”
“虞伽,张一帆知道你有这一面吗!你就不怕他知道吗?”
“你去说好了,”虞伽无所谓地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着,“你要喜欢谁就凭本事追,而不是用我看不起的手段。”
宋娅宁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拿双目直勾勾地瞪她,两秒后,虞伽倏地冷笑了声,稍稍凑近的同时以一副女混混的模样看她:“你口红颜色挺好看的,借我用一下?”
并非真心实意地在征询她意见,也没等宋娅宁做出任何回应,虞伽一把夺过她手里开着盖的口红,随后将原本扣在她后颈和肩膀的手指挪了挪,三秒后,转换成一手掐着她下巴,另一只手捏着口红在她脸上快速涂抹的姿势,而宋娅宁在那个当下终于晃过神来,发狂似地尖叫,指甲划过她脸颊,但虞伽偏偏不理会,只稍稍蹙了下眉。
于是,她光洁细腻的皮肤上霎时浮现出两道血口子。
最后一笔落下,满意地扫一眼杰作后把口红塞回她手中,拍了拍手,随后掀开隔间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尽管身后宋娅宁的尖叫声隔着盥洗室遥遥传来,贯穿整个楼道,她却置若罔闻,身板儿依旧挺得笔直,马尾也依旧随步伐轻微晃荡,然后,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但虞伽不知道的是,这轻如鸿毛的“警告”换来的却是宋娅宁更肆意可怕的打击报复。
那天放学后,宋娅宁找了三个校外男生在虞伽每日放学后必经的小路上堵她,而在宋娅宁掌控之外的是,张一帆也在。
那时,张一帆正死皮赖脸地跟着虞伽,尽管虞伽转过身拿食指朝他指一记以示警告,可他依然没有离开的意向,于是十秒后终于放狠话:“张一帆,你是个男人就别老跟我屁股后头。”
“伽,please,做我的毕业舞伴有那么难吗?”
“说了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没关系,我可以带你。”
“对,你是可以,但我不想。”
话毕,虞伽转身,也是在那个霎时,三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忽然从三面包抄着围上来,再之后,虞伽将书包狠狠砸向他们的同时撒腿就跑,但张一帆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不但没成功逃走,反而陷入了一场混战里。
那时候,虞伽是真的想折回身去帮忙,但理智告诉她,他们这儿人单势薄,她要去了只会多一个送死的,而当下最该做的事儿是去找帮手。
于是一边往学校跑,一边打电话报警。
结果等把人喊来了,警察也赶到的时候张一帆却躺在暴雨过后的泥水潭里一动不动,那时,他满身都是血,虞伽颤着身子去握他的手,可仍得不到半点回应,再后来,救护车也来了,张一帆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那会儿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里。
虞伽跟着上了救护车,在医院一直陪到他父母来,从医生那儿得知他没什么生命安全,只是浑身多处软组织受伤,右腿粉碎性骨折,还伴随轻微脑震荡的消息后,虞伽才疲惫地离开医院。
那时候,虞伽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家里等待她的,却是另一场更具毁灭性的战争。
夜间十点二十二分,晚风微微燥热。
虞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而就在家门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争吵声顺着门缝霎时涌入耳膜,手指顿了顿,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拧钥匙进屋,然后就看到红着眼眶的杨岚芬正颤音喊:“虞正霆!我告诉你,你必须找虞舒菀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正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着,陷入一种深沉的思考和自我矛盾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而他就这么呼吸着,沉默着,以一种置身事外和不闻不问的态度进行他一贯的冷处理方式。
杨岚芬最恨他这样,两分钟,忍耐到达了极限,情绪也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于是扑上去牢牢抓住他手臂并作势要抢他西裤里的手机:“你不问是吗?那我自己问!”
虞正霆侧着身子躲过了杨岚芬的抢夺,与此同时红着眼瞪她:“我怎么问!你让我怎么问得出口?我当初能来美国全靠她,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就因为这样所以要一忍再忍吗!”
面对杨岚芬一针见血的质问,虞正霆再度噤声。
“公司也有我的一份心血,当初为了帮你,我连自己的梦想都放弃了!”杨岚芬近乎疯狂地边喊边哽咽道,“虞正霆!你对得起我吗?你现在就准备做个缩头乌龟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是吗?!”
他们并非没有激烈争吵过,只不过这一次,作为旁观者的虞伽能强烈感受到今日的争吵非同往日,事情也远不及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从杨岚芬的神态以及情绪中,她看到了一种声嘶力竭的呐喊,一种近乎绝望的割裂。
就在虞伽僵持在门口的时候,杨岚芬流着泪再次扑上去抢手机,而这一回,虞正霆也因为躁郁而逐渐失去了理智,手臂用力一甩将杨岚芬狠狠甩开,那时的虞伽仍木讷地杵在门口,头发凌乱地散着,脸上还留有被宋娅宁用指甲使劲挠过后的血痕,思绪混沌而迟缓,然后,就在那样一个恍惚的状态下,她听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两秒后,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那时,她双目微瞠着下意识抬手捂住嘴。
杨岚芬因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子向后倒,后脑勺“当”的一声磕上玻璃茶几的一角,紧接着,整个人侧身倒在血泊之中,气氛霎时陷入死寂,血腥味迅速弥散开来,而杨岚芬的身子也从起初的抽搐到慢慢失去生命体征,再后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虞正霆犹豫着想上前,但虞伽比他动作快,五步跑到杨岚芬身旁,用孱弱的身子护着她身躯的同时红着眼尖叫:“你别碰我妈!”
虞正霆愣怔在原地,而虞伽的身子也是那时颤得最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而后,眼泪拼命地往下砸,一颗接着一颗,她抓着杨岚芬的手臂,感觉到她身子还热着,还有温度,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她无法接受更难以置信眼下的局面,于是一下又一下地晃着她胳膊,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眼泪模糊视线,虞正霆在她身后哑声喊她:“迦迦……”
“别喊我名字!你这个杀人凶手!”
因为这话,虞正霆不再出声,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长达十多分钟,随后看到虞伽转过头,一边抽泣一边带着仇视的目光狠狠瞪他,再之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伽一度以为他是狼狈潜逃,虽然这个念头仅维持了24小时。
在冷静过后才意识到虞正霆是过失杀人,但后悔的话已来不及说了,因为两天后,她得到了另一个令人万念俱灰的消息。
事发后不久,醉驾的虞正霆便连人带车一道冲进了深海里,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烂了,警方来电让她去认尸,那会儿虞正霆俨然面目全非,浑身肿胀到连轮廓都看不清,但虞伽认出了他失踪前夜穿的高定西服和无名指上刻有他跟杨岚芬名字的婚戒。
她没哭,终于体会到眼泪干涸后的心力交瘁,也尝过人在跌入万劫不复谷底的滋味有多绝望,那会儿身子麻木得连一丝喘息的余力都没有,海风肆意地吹,长发随之张牙舞爪地飘扬,人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海滩边,直到警方过来拍了拍她肩膀让她节哀,虞伽始终没力气抬头,只问对方能不能拿一个塑料袋给她。
五分钟后。
她就这样抱着警方递来的黑色塑料袋吐得昏天暗地,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孱弱的身子仍受海风吹,然后,被贯穿体内的冷空气呛得猛咳嗽,手指不停地颤,眼泪终于绷不出了,拼命往下掉,融进细软的沙子里,也融进暗无天日的余生里。
也是在那个当下,虞伽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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