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想都没想就拒绝:“不了。”
“行,那我们先走了。”乔亦阳好像只是出于客气的随口一问,被拒绝后没失落,也没继续邀请,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以后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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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周末,丢失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手机里没什么紧急信息,连她发过去的待审稿件都只有一条“周一给你答复”,矮个里拔将军的话,只有母亲张莲的未接语音看起来比较重要。
黎淼拨回去:“喂,妈,有事啊?”
“没什么事。”张莲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就跟你聊聊天,问问你新工作怎么样。”
黎淼说:“挺好的。”
张莲:“学历那块放你过了?”
她新入职的公司是国内顶尖级别的传媒公司,虽然没有明说只招985,211学历的人才,但是能进这里的,大学都起码是211。相比之下,只是普通二本的黎淼差了一截,就算是她上一家公司的领导和这家领导关系好,力保她进去,学历也是逃不过的硬伤。
说话时已经到了家,她一边掏钥匙一边说:“算是过了,新领导觉得我能力够用,说回头帮我跟人事那边打个招呼。”
张莲“哦”了声:“那你这领导还挺好的。”
她们聊天对话一般都是张莲问,黎淼答,但今天聊到这,黎淼忽然问了句:“对了妈,你还记得乔亦阳吗?”
“乔亦阳?”
黎淼提醒:“我高中同学。”
张莲想了一会儿:“哦……好像有印象……是那个以前,每回开家长会,老师都表扬的那个男生么?”
听到他被夸,黎淼莫名开心,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对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你碰上他了?”
“嗯。”黎淼没否认,如实说,“他现在当警察,昨天我手机丢了,就是他给我找回来的。”
“这家伙,那可真是缘分。都在海源区上学,跑朝远区上班去。”张莲没多想,也没多问,“行了,我就问问你工作的事,没事挂了,我买菜去了。”
和别人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母亲不同,张莲对黎淼的生存能力百分百信任,既不担心她在外面饿死,也从不操心她的感情状况,因此她们每次通话都进行的短暂而和谐。
挂了电话,黎淼从橱窗里拿了巧克力味小面包,就着草莓酸奶匆匆吃完,吞了两片舍曲林,按照计划中睡了周末的回笼觉。
她的周末和往常一样在几场觉里睡过去,周一按照手机闹钟醒来,一切都已经重新归位。丢手机,偶遇乔亦阳这样的意外,好像只是场黄粱美梦。
因为黎淼清楚地记得,乔亦阳家里做的是航空有关生意,而他本人的梦想也是要做一名飞行员,在警局看见他,和他当初的梦想简直南辕北辙。
直到她眼神继续挪动,看到安静躺在桌上的受案回执,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真的遇到了乔亦阳,当初以飞行员为梦想的男生,也真的做了警察。
以他的成绩不会考不进航空航天大学,应该是后来换了想法吧,黎淼想。
她的眼神延着乔亦阳三个字深隽的轮廓,缓缓慢慢地重新描摹了一遍,然后将纸张放在书架整齐摆放的书本上方,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存放一件珍贵的藏品。
从家到公司走路只用十五分钟,黎淼在公司一楼的瑞幸用优惠券买了杯冰拿铁,推开门遇到了风风火火跑来的部门同事杨雅慧。
杨雅慧见到她停下来,摘了头上的遮阳帽,边擦跑出来的热汗边说:“哎呀,看见你就好了,看见你我肯定没迟到了。”
黎淼半秒钟没敢犹豫,赶紧说:“你赶紧去打卡吧,我是楼上打了卡才下来买咖啡的。”
杨雅慧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把帽子丢给黎淼,来不及等电梯直接朝楼梯间奔去。
大厦里像杨雅慧这样赶着生死时速来上班的人不少,黎淼主动把位置留给快迟到的同事们,一直站在队伍的后端。
等她回到工位,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已经“安全”的杨雅慧终于有机会聊天,经过一个周末,她又积累了新的吐槽素材:“啊我跟你说阿饼有多变/态,他周六把稿子发给我,让我给他设计公众号排版,他疯了啊?又不是实时新闻,一篇公众号文章而已,怎么?他是活不到周一了吗!”
阿饼是她们的直属领导,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本人姓华,因为爱打一些画大饼的鸡血,得名“画饼专员”,后又简称为画饼、阿饼、饼哥。
“额……”黎淼咬着咖啡纸吸管,心虚地说,“其实吧……这也不能全赖饼哥……”
杨雅慧投来难以理解的目光。
黎淼硬着头皮说:“因为是我周六先发给他的。”
杨雅慧:“……”
黎淼解释道:“当时提前写完了嘛,我怕回头忘了,顺手就发了,我也没想到……”
“牛逼。”杨雅慧比了个大拇指,并不是反讽,她是真的佩服。
黎淼的行为无疑内卷,但她的内卷并不招人讨厌。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手头所有工作都会第一时间做完,如果前面有哪个步骤延时没完成,她不仅不催,还会主动帮忙。这些事她从不声张,杨雅慧都不知道她到现在做过多少职责之外的工作。
而且,黎淼从不故意拖延下班时间,到了下班点准时走人,整个组都被她带的早下班了。
所以认识她以后,杨雅慧感觉,职场上真正令人讨厌的不是内卷这个行为,而是虚伪和斗争给人带来的压力。
尽管黎淼知道杨雅慧没有恶意,但想到她的行为给杨雅慧带去了困扰,她咽了咖啡后主动开口,“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以后会注意的。”
杨雅慧一愣,笑着说:“别别别,你抓紧时间卷死饼哥,赶紧篡位,我们跟着你!”
黎淼听完,也跟着笑了。
说曹操曹操到,差点被卷死的阿饼像是预料到有人要篡位,垂死挣扎,拿起笔记本起身:“开会了。”
黎淼和杨雅慧憋笑对视,拿起各自的笔记本跟在阿饼后面进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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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一的部门周会需要对上周工作内容进行复盘,并安排本周计划工作。
尽管新闻每天都有,但黎淼所在的社会三组采访的这期“孤独的母亲”无疑是最成功的。
新闻讲究真实性、时效性、准确性,三大特性,而且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效性却成了最重要的标准。
各大媒体开始比拼速度。比拼报导播出的速度,比拼各平台数据的涨幅速度,比拼报导错误后,社会大众遗忘的速度。
黎淼是在全平台拿“重男轻女”“男女对立”做话题炒热度的时候,第一个深入采访,最后站出去发表“讨好型人格”的记者。
谁都没想到,另辟蹊径的讨好型人格,竟然比男女对立更有大众讨论度,全网各种热榜排名第一,公司都赚麻了,部门第三季度的奖金就靠这个新闻稳了。
周会上,阿饼简单夸了黎淼两句,又开始借此机会,疯狂画大饼,连个人年终奖60万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杨雅慧在桌子下面偷偷给黎淼发微信:wuli饼饼真敢说啊,多了个0吧?
黎淼面无表情回:我以为是多了个万。
杨雅慧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在阿饼讲到“一定要严肃对待”时,她忽然发出一声如雷爆笑。
会议的最后,各自组别领取了新任务,杨雅慧的笑都还没止住。
三组这次领的任务是有关于军训猝死的大学生事件,家长现在医院,情绪很激动,跟医院联系过,医院和病人沟通后,决定在下午六点到七点开放给他们接近家属的机会,至于能否采访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就各凭本事了。
做采编记者这行作息就没什么规律可言,什么时候有新闻人就得什么时候在,老话说就是“人死了没凉透都得给我抬到现场”。
预计晚上要打一场硬仗,黎淼接到任务直接申请调休,回家睡午觉养精蓄锐。
她在家楼下小店里点了碗酸辣粉和一屉肉包子,刚找到空位坐下,门口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盯着黑影经过的地方愣了愣,确认眼前只有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
就在她还在想那道黑影是不是她产生的幻觉的时候,那道黑影又折返回来。
黎淼的呼吸一窒。
——竟然是乔亦阳。
他穿着一身黑,里面是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帽衫,裤子也是黑的,全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是他怀里抱着的橘猫。
小猫应该是刚才跑掉了,这会儿抱回来在他黑衣服上踹了好几个灰扑扑的猫脚印,两只爪子不安分地抓着他帽子上垂下来的带子,帽子顺着小猫的拉扯缩紧,遮住乔亦阳半只眼睛。
乔亦阳扯拽了两下,但小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反而越拽越紧,眼看着他一张脸都要被裹在帽子里了,乔亦阳才反击。
他反手把帽子从头顶扯下去,拽走小猫手里的带子,咬在嘴里,凶巴巴地打小猫后背:“怎么这么不听话?还敢不敢了?嗯?”
嘴里咬着东西教训猫,龇牙咧嘴奶凶奶凶的,他比怀里的小猫还可爱。
这时服务员送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黎淼一边给服务员腾地方,一边抿着嘴轻笑,回想他打猫那两下,觉得那还不如给猫挠痒痒用的力气大。
再一抬头,乔亦阳正在看她。
没有帽子遮挡,他脖子冷白的皮肤在明晃晃的阳光映射下几乎反光。
他此时此刻在这看到她,眼里所盛着的意外,不亚于当年他打完比赛,看见来送水的她。
乔亦阳抱着猫进来,门帘被他打开时洒了满地的艳阳,忽然进来的热气,和男人瘦高的身形在小店里霎时吸引了不少目光,黎淼拿着醋瓶的手,随着他走近一点点攥紧。
他的语气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像是偶遇了不太熟的朋友,走到她身旁笑着问:“这个点儿,怎么没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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