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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箱根泛着萧索的凉意,冷风卷着落叶不疾不徐地闯进来,慢慢浸透全身。拍戏搭的棚里开着暖气,但仍让人觉得寒气灌进了肌肤。
南方的冬要比北方来得晚些。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两个月,剧本拍了将近一半,正在逐渐变薄。
越前初奈在没她的戏份的时候就抱着个暖水袋坐在摄像机前观摩,与斋藤导演讨论剧本情节里哪一处需要细改。
两个月以来她很少有空闲的时候,半夜回到民宿房间里除却冲凉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翌日天没亮就又要爬起来赶进度。周而复始。
清水亚希和她一间房。
她那人看起来没心没肺、桀骜不驯的,竟意外的会照顾人。
越前初奈有时下戏后实在疲倦得不行,但还是习惯性地洗个头,却会忍不住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倒头就睡。清水亚希不忍叫醒她,就会插上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手指穿过发丝,沾湿了掌心。
而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这是越前初奈所见的清水亚希难得有前辈的模样。
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
越前初奈也不知不觉地减少了和幸村精市联络的时间,更多时候是他打电话过来两人没说几句,她沾了枕头就沉入梦中,清浅的呼吸透过屏幕,在沉寂的黑暗里被放大了清晰地涌进他耳膜。
但她只要想到他在离她不远的立海大,他就觉得心安。
…
拍摄渐入佳境。
工作狂魔斋藤导演回放先前摄影机捕捉的镜头,异常满意地点点头。于是她大发慈悲地决定放剧组两天假。被压榨许久的小演员和小助理们兴奋得都要跳起来了,瞥见斋藤导演故作严肃的死亡凝视后又立马噤声。
斋藤导演因为工作状态而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甚至开起了他们的玩笑:“看来我平时是对你们太凶了啊。”
他们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
“去吧。”
斋藤导演没计较,毕竟都是群十几岁的孩子:“你们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管我。”
“导演最好了!欧耶!”
樱井夏彦倚在墙上抱着双臂听相熟的演员兴致盎然地讨论着这两天行程,他不管在哪儿都素来混得开,何况整个剧组还以女生居多,俊俏又不含锋芒的长相为他添了不少人气。
他侧耳专心倾听着,忽然朝向正在收拾东西的越前初奈,似乎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奈奈,我们打算吃烧烤。你要不要一起?”
那些越前初奈记不清楚相貌的演员俱是一愣,旋即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对啊,nana,我们一起啊。”
“人多热闹。”
“听说樱井君烤肉很有一手,这下我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越前初奈抬手摸了摸耳根,有点疼。
她其实不太擅长交际,毕竟如果明面上相识许久的人路上碰到打个招呼,而她却一脸迷茫地问“你是谁”,会被贴上耍大牌、不识好歹的标签,挺尴尬的。所以对于这种莫名的聚会,她向来都是能推辞就推,也是因为这个,她在圈内没有一个好友。
但如今樱井夏彦却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询问她,那双狐狸般潋滟的桃花眼灼热地盯着她,嘴角漾着势在必得的笑。
越前初奈依旧婉拒:“不了,你们去就行。玩得开心。”
樱井夏彦的笑意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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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初奈也确实不太想去,她有点累了,只想抱着枕头倒头就睡。
……但还是被清水亚希拽出去了。
越前初奈被动地受清水亚希的钳制,眼泪汪汪地打了个哈欠,眼眸里是止不住的倦意。她刚倒在床上就被清水亚希拽起来了,那女人扒了她的衣服给她换上了浴衣,越前初奈在榻榻米上东倒西歪,被挠得“咯咯”直笑:
“好痒啊,亚希前辈你干嘛……别扒我衣服啊混蛋!”
“给你换浴衣啦,难得来了次箱根,当然是要舒舒服服地泡温泉咯。”清水亚希说:“……说起来奈奈你的身材真好。幸村精市那家伙真有福气。哎,你实话告诉姐姐,幸村精市有没有摸过?”
越前初奈捂着脸踹了她一脚,莫名的燥热溢满了脑颅:“……你闭嘴吧臭流/氓。”
于是就这样她穿着木屐在浴汤门口与罪魁祸首面面相觑。
然后被清水亚希一脚踹进了浴汤里。
惊起阵阵涟漪。
浅紫色的浴衣在水池里如同一株莲花般绽放,方才从水里浸泡出来的墨绿色长发散开,发绳不知所踪。湿漉漉的头发缠在一起,洁白无瑕的脸上沾着透明的水珠,亦湿润了如琥珀的眼眸。
浴汤并不深。
越前初奈绑好了松垮的浴衣的腰带,半捂着胸口想要走到岸上清水亚希那里。
却看见清水亚希弯下腰笑盈盈地说:“我去给你拿饮料和零食。啊对了,你不用担心,我刚特意看过了,这里除了我们没别的人了。”
她问:“你是要牛奶还是果汁?”
越前初奈沉默了。
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牛奶,谢谢。”
……
清水亚希总说越前初奈是个口是心非的笨蛋。
譬如现在。
她分明很享受。
如果没听见那些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的话。木屐与地面摩擦,伴着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似是男声,不止一道,略微有点耳熟:
“你们快点,部长该等急了。”
“还不是因为bakaya,噗哩。”
“都跟你说了不要喊我bakaya了,前辈。”
越前初奈慌了。
清水亚希带她来的是混合浴汤,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进了水里,听着声音显然这些人是冲着这个浴汤来的。
没人看到也就罢了,如果被人认了出来,瞧见她一个人衣衫不整地泡在池里,再被捕风捉影地拍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她百口莫辩。
如今满大街都是她的海报。
有时候这张脸,并非是好事。
越前初奈拎着浴衣领子,想要躲在那些个石头后面,却迎面撞上了个温热的胸膛。
她顿时僵直了身子,四肢发麻,袭满五脏六腑。
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比浴汤温度还高的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睛,滚烫而灼热的细茧摩挲着她的眼皮,轻轻扫过如蝉翼般单薄的睫毛。她背靠在坚硬又冰冷的锐石上,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呼吸咫尺可闻。
脚步声渐近。
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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