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亦的扭伤直接导致他报名的所有运动会项目都无法参加。个人项目还好,集体项目只得由许政硬着头皮帮他顶上,比如男子4x100接力。沈仲亦的一百米不如跳高跳远那么引人瞩目,个人项目堪堪能进半决赛,只是在一班中勉强能排到前三的水平。许政半开玩笑地抱怨道:“好不容易有个能让沈仲亦不出彩的项目他还报名了,这又让我上去丢人。”
班主任老张心情不错,和颜悦色地说道:“沈同学是为了集体荣誉才报名的,许政同学你这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许政没想到班主任听到了自己的抱怨,尴尬地红了耳朵。侯博文小声对正在复习的沈仲亦说:“你也有不太行的项目啊。”
沈仲亦奇怪地看他一眼,继续专注于自己的错题本:“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成绩还行,当然会有很多短板。”
“成绩还行沈仲亦……帅气逼人侯博文?”
侯博文正这么自我调侃着,班里的女生叫他帮忙:“猴子,帮我们换桶水呗。”他嘴上不服气地:“就知道使唤我,你们怎么不叫我同桌去?”身体还是诚实地离开座位帮忙去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侯博文在班里的受欢迎程度不亚于沈仲亦。
白澄去参加了女子三级跳远。她身量纤瘦轻盈,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拿了第三名,奖励是一个保温杯。于追追并不知道保温杯的事,看见白澄拿着“沈仲亦的杯子”接了满满的一杯开水放在栏杆旁,冒着的热气仿佛在诉说于追追此刻的心情。
她帮沈仲亦接水?
只存续了一秒的迟疑与煎熬,于追追立马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她走到白澄身边虚空拍了拍白澄的头顶的碎发,说道:“拿奖了?厉害。”
白澄把开水倒掉,拧好杯子,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把外面擦干净:“嗯,我凭实力挣的,送给你。”
白澄的举动有了超出于追追侧写之外的部份。在那些她不理解却又普遍存在的少女的暗恋心事里,每一件通过努力获得的同款都具有超脱事物本身价值的纪念意义。而白澄把她送给自己。
“我知道你有洁癖,所以用开水杀菌了。”白澄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丁点笑容,“你上次说沈仲亦唯一值得女生趋之若鹜的是他的保温杯……”
那是在某次日常点评沈仲亦“婉拒”某位女生示好时于追追随口吐槽的。
“我那是在说冷笑话啊。”
“我知道。但是……你以后也可以用来泡咖啡啊,这样就不用自习的时候去泡现成的了。”
于追追回过神来,接过白澄递过来的沈仲亦同款保温杯,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拒绝别有用心地暗恋着同一个人然而全然不知的女生的好意,腹稿在口中转圜了许久,最终只是发自内心地说了句:“谢谢。”
一班总归还是以学业为主,再加上沈仲亦的缺席,这次的运动会积分总分在二十二个理科班里排名第十八位。老张本身也不太在意体育成绩,只是千叮万嘱期中一定要好好考,切忌因为一周没上课而分心松懈。
沈仲亦因为腿伤无法参加本周四下午下课后的大扫除,但他本人也没提前去食堂吃饭,拿了份物理竞赛模拟题靠在走廊边缘自娱自乐地做。若是其他学生在这样的场景下学习难免会让人觉得刻意,可既然是沈仲亦,一切都那么自然。于追追算准时间拿着拖把在走廊拖地,沈仲亦刚好做到最后一道开放题,他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廊上人来人往,不乏几个回头偷看他的女生,唯一一位女生专注地打扫清洁。地面已经足够干净,她仍埋头用力地拖着干净得反光的地板。
沈仲亦又在草稿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解题思路,到某一个步骤时再度卡壳,他用余光看见女生仍在纠结那一小块地面,柔顺的长发被头绳轻轻拢起,露出红润的耳朵。
她好像生气了。沈仲亦联想起女生平日里没事就擦桌子、洗手后一定要用纸巾擦手、还对其他人的身体接触有些抗拒的模样,对她的奇怪行为有了判定。几个路过的同学用奇怪地目光打量她并小声耳语,她置若罔闻,只专注于那块地板。
“于追追。”沈仲亦叫她,也是变相地帮她解围,“有空吗,帮我看看这道题。”
他不认为以于追追的水平能给他什么更好的建议。事实上他除了与老师讨论学术之外,几乎没有主动向同学问过题,大多都是男同学找他问问题或勉强算得上讨论的。
女生终于停下了动作,把工具放在一旁,淡然地走到离沈仲亦大约一米的距离,拿过他的模拟卷。
这套模拟竞赛卷实际上是于追追午休时问过姜老师的一套卷子。姜老师觉得于追追难得肯钻研疑难的题目,特意多印了两套,看见沈仲亦来问江源化学题时就顺便叫住了他,给他也拿了一份,还调侃道这套是少有的于追追做完的卷子。
下午的课满满当当,而沈仲亦不像她,他对待每一堂都百分之百地专注,哪怕是讲他闭着眼睛心算都能想出答案的评讲他都不会走神。随后就是大扫除,沈仲亦有腿伤无法参加,于追追笃定学霸的进取心会让他在大扫除的时候就开始做这套卷子。
其实最后一套开放题也让她颇为头疼,网上也找不到原题和答案。很久没有下功夫去钻研真正意义上的难题,又不得不以一道难题作为撬动她与沈仲亦关系的僚机——想到这里她觉得世界真奇妙,书中自有颜如玉诚不我欺。
于追追握着沈仲亦那支漆黑的钢笔,称得她的手骨节薄而白皙,因过度用力而勒出的红印就显得更加明显。况且她真的不出汗。在这接近六月的夏日里,于追追的周遭仍有着凉得像在发出冰块融化的氛围。她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在沈仲亦方才的草稿上勾画圈点。
于追追练了一个寒假的字终于派上用场。沈仲亦有些惊讶她的字体与自己的字体形不像而神似,都是隐隐地透着一股劲儿,两人的字体像两只针锋相对而又难舍难分的游龙。
于追追写完自己的过程,答案已呼之欲出。她在此时停下了笔,果然,沈仲亦说出了正确答案。得到答案的沈仲亦并不惊喜,反而用那双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于追追同样线条利落的鼻梁线。
“我个人拙见,在所有学科中,数学和物理是最需要天赋的,看来你在选择文理科时更多的考虑了大学以及之后的发展。”
沈仲亦尊重每一个仅仅把他视作同学的女生,但今天是第一次主动开口去承认一个女生的价值。
于追追心想你少当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不是人人都想您一样走一步就一定要想后面一百步的棋路。人活着,有时候真的只是为了那一口气。于追追没有否认沈仲亦的话,而是说:“可是我偏科实在太严重了。没有顶尖的大学作为平台,你所说的发展更像是水中捞月。”
清洁委员从门口探出头,看见并排而立的两人的背影有些震惊,回过神来叫她:“追追,你打扫完了就可以去吃饭了。辛苦了。拖把就放那儿吧,猴子说女生都爱干净他等会儿帮咱们洗。”
“嗯,行,那帮我谢谢他。”于追追转身,看见楼梯拐角的林一珂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
于追追听见沉稳有力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周天下午提前一个小时来,我给你补生物化学。”
于追追冲身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仲亦第一次向女生发出补课邀请,也是第一次被女生拒绝。他首先反省自己为何会突然不受控制地说出那句话,而后也并不觉得尴尬没面子。专门帮人补课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只是在牺牲自己的时间做慈善,没有太大的意义。
没有下一次。他在内心告诫自己。
“刚刚沈阎王在跟你说话?”林一珂走在于追追的旁边好奇地问。
“嗯,他说给我补课。”
“哦……什么?”林一珂反应过来,惊掉下巴,“他?给你?补课!万年铁树开花了?不对……”林一珂看向闺蜜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他应该是出于对你成绩的欣赏又觉得你偏科太严重了所以于心不忍。”
“你终于聪明了一次。”于追追刻意把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引,“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他对我有想法?”
林一珂原本是有朝这方面去想,然而听于追追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倒反而觉得绝无这种可能,只是发现今晚于追追的食欲格外好,烤肠都吃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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