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于追追顺利参加了个人竞赛。题目的难度基本在于追追的预测范围内,全省的竞赛自然是高手如云,能不能拿奖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从考场出来遇到叶甜时,她似乎没把讨厌表现在脸上,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周围的都是各大重点高中的优秀学生代表,有一位男同学走到于追追面前,略有些紧张地问道:“同学,能加你个联系方式么,以后可以一起……”
他身旁的男生起哄道:“得了吧你,一起学习?我都不愿意戳穿你。”
叶甜走到几人身边,甜甜地笑道:“我跟追追都是b市五中的学生,她在我们学校可是女神,舔狗可多了呢。”
于追追瞥她一眼,心想叶甜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愿意跟她掰扯,径直上楼准备去收拾东西。男同学把尴尬写在脸上,听见叶甜冲走廊的另一端大声喊道:“欸,沈仲亦!”
沈仲亦没有搭理她,从走廊另一端的楼梯上去了。叶甜故作亲昵地对于追追说:“哎呀,追追,你的狗都不听话呢。”
几位男生愣住了。他们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于追追跟叶甜,只见被称作追追的女生毫无波澜,脚步不停,只是留下一句:“谢谢你用这种方式帮我拒绝别人。”
叶甜满身的力气打在棉花上,沈仲亦那么重的话打到她的身上,她如果还喜欢沈仲亦那才是真的舔狗。如今她失去了仰望沈仲亦的兴致,只是不解于追追有什么地方吸引着沈仲亦,甚至可以压弯他的脊骨让他低头。
第二日的个人竞赛一上午的时间便全盘结束。校车回到b市时是下午三点。时间尚早,但竞赛事关重大,学校给几人准的是一天的假,剩余两个小时,回学校也只能赶上最后一趟自习课,没有太大的意义。
方安生和叶甜都选择了回家。于追追跟沈仲亦住在同一个小区,司机还是默认两人会一起下车。沈仲亦先行下车,看脸于追追还在车上与司机和带队老师交流些什么,他莫名有些不安,趁着门还没关又上了车。
带队老师有些惊讶地:“沈仲亦,你不是要回家吗?”
沈仲亦看了一眼于追追,她闭着眼睛将头靠在窗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沈仲亦径直走到中后排的位置坐下,回答道:“老师,我也想回学校一趟,有点事。”
老师虽有些奇怪,还是欣然应允了。
最终三人一起在学校停车场下的车。老师还需向教研组汇报此次竞赛的情况便急着先走了。于追追不紧不慢地走在靠近后门的林荫小道上,沈仲亦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距离,两人没有交流,似乎盛夏的风声就在代替他们的交流声,少女的裙摆微微飘浮,沈仲亦礼貌性地移开视线。
读书声从遥远的教学楼隐约传来。沈仲亦盯着于追追的耳廓。他回忆起那个她耳廓发红的下午。那只洁白、冰凉的手。他从未认真触碰过,但他仍知道是冰凉的。
于追追走到了食堂。
沈仲亦就知道于追追的脑回路必不正常。她回学校必然不是为了学习上的事,而是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每周得吃一次烤肠。这周出去参赛了,没吃成,那怎么着也得专程回来吃一根。
于追追知道沈仲亦跟在自己身后。过敏事件几乎将“美强惨”概念放到最大,更何况还与沈仲亦有间接关系,这极大地动摇了沈仲亦的心理。可是距离真正的目标还差得很远。
于追追走到窗口,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向沈仲亦走来。沈仲亦竟然有一瞬间的紧张。他果断地拿出饭卡,等到于追追走到眼前时递给她:“没关系,不用给我转了。”
于追追毫不介意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沈仲亦只觉得浑身别扭。从前的他不习惯去猜女生的心思,也绝不可能先于女生的行为去做一些提前准备好的事情。他还记得侯博文在初中时追过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的鞋带松了,自己都还没发现,侯博文就默默地蹲了下去帮她绑好。女生也毫不诧异侯博文的行为,脸上甚至没有太大的笑意。那时沈仲亦虽然没有当面表现出任何反感,内心深处却对这种行为十分抗拒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而现在的他正在不受控制地朝这条路走。他快步回到教室,自习课刚刚开始,教室里即便没有老师也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的攒动声。沈仲亦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些,侯博文惊诧地用气声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请了两天假吗?”
周围一圈的同学纷纷转过来看向沈仲亦。沈仲亦若无其事地落座,打开物理练习册开始补这两天落下的作业。坐在沈仲亦一过道之隔的高个子学霸女生跟自己的同桌吐槽道:“我靠,就一堂自习课也不放过,这就是我们跟学神的差距?方安生都没来学校啊。”
“那年级第一跟年级前十肯定有差距啊,没可比性的。”
听到方安生的名字,沈仲亦的思路莫名地被打断了。沈仲亦从来都是一个目标明确,且不在意竞争的人。当他自己做到最好时,其他任何人本就跟他不在一个层面,也就谈不上“对手”一说。而他现在似乎有了更大的学习动力以及提高自身综合能力的动力,这些动力竟然可笑地来自其他男生。
想要比陆沉更耀眼。让方安生暗淡无光。
让那个漆黑无光的良夜被光芒万丈毫无保留地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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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们学校有人缺席团队竞赛?发生什么了,给我八卦八卦。”林一珂用着纸吸管轻轻搅动着拿铁,冰块在咖啡中缓缓融化,杯壁露出好看的分层。
“你怎么知道?”于追追有些奇怪。
“陆沉跟我说的啊。陆沉的学霸朋友可多了,他有个一中的朋友也去参赛了,说第一天我们学校缺一个人。是谁没去?”
“是我。”
林一珂刚喝进去的那口咖啡差点喷出来。缓了好半天才咽下嗓子眼的那口咖啡,瞪大双眼问道:“你怎么了?”就林一珂对自己闺蜜的了解,竞赛这种事比于追追的命还重要。
于追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自然是隐去了自己以身试毒的那一段。林一珂气得半死,声音大得咖啡厅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她:“报警啊,她想害死你?”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尴尬地降低了音量,“这事儿就这么过了?还有你说沈仲亦是不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最容易招蜂引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送水,不就是给你拉仇恨值吗?他是不是怕考不过你想出这么损的招啊……”
于追追喝了一口美式,任由苦而香醇的味道在舌尖打转:“这倒不至于。他还没那么……不择手段。”不择手段的人其实是自己。
“哎,也是,沈仲亦除了不近人情一点儿,不对,是对女生不近人情一点儿,好像也没听别人说过他的坏话。”林一珂说完仍觉得自己形容得不严谨,补充道,“不对,是对除了你以外的女生不近人情。”林一珂盯着于追追的脸,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丁点儿绯色,无果,“你说他是不是暗恋你啊……他难道看不出来你对他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你想多了。”于追追也学着林一珂那样无聊地搅动着美式中大块大块的冰块,“如果你当着他的面问他喜不喜欢我,说不定明天就收到法院传票了。”
林一珂联想起沈仲亦的几件传闻,后背打了个寒颤。林一珂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刚想提陆沉的事,就听见于追追悠悠地开口:“你跟陆沉怎么样了?”
林一珂觉得于追追在她的脑子里安了窃听器。不过她已经习惯于追追下意识地去侧写别人的想法、掌控事情的进展了。“还那样呗,偶尔聊聊天。我找他说话他会回我,我不找他的时候他就不会找我。”林一珂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屏幕,陆沉今天还没回她消息。
“患得患失是什么感觉?”于追追见林一珂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她,“我没经历过,有点好奇。”
“那你以后也不会经历的。”林一珂用手枕着下巴,另一只手把手机屏幕锁了。
“为什么?”于追追抬眼。
“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吗?”林一珂咬了咬吸管,“我想象不到。初中那会儿还有点可能,现在嘛……说实话,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一珂看向于追追的眼睛。沉静、淡漠,不同于冷清清的那般明媚,但同样摄人心魄。冷清清被评为校花,她的眼睛很大程度上帮了她的忙。她笑起来时就娇俏,拧眉时便高冷,喜欢她的男生们都说她的眼睛会说情话。而于追追的眼睛也像是会说话——只是那必然不是情话。像是骤雨前的夜空,明明没有声响,你仍在内心害怕它的低鸣。
其实林一珂并不了解于追追。但是,“没关系,你是个好人。”林一珂把眼神移开,这样说道。
“嗯,你知道就好。”于追追露出一丁点儿满意的神色,“这儿的咖啡不好喝。陆沉在隔壁打工吗?”
于追追说话总是很跳跃。但仔细一想,又十分符合逻辑。最重要的是她说的往往都直抓重点,极少有落空的时候。林一珂震惊又有点儿羞耻地问:“你……你怎么知道?就因为咖啡不好喝?”
“你看完手机就会看窗外,看完窗外后神情会放松一点。”于追追向窗外看去,二楼的露台往下看可以轻易看到隔壁咖啡厅的后厨,偶尔会有少年穿着制服进出,光看背影都能想象到大抵是个容貌出众的少年。
林一珂无奈承认:“看看怎么了,谁让他一上午都没理我,知道他在忙我心里好受些。”
“你想给他经济支持,但是没有理由?”于追追的话虽然是疑问句,语气仍旧有种莫名的笃定。
“你会读心术么!行吧,那我总不能去那家咖啡厅喝咖啡然后给他小费吧。我也不能像你家一样请他来当家教。”林一珂无奈地。
“只那一次,后来再没有了。”于追追的眼神追随着少年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她收回眼神,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你,既有一个可观的数字,也不会伤及他的面子。但是——”
“行行行你提。”林一珂早知道这种并非于追追随手可以做的事她一定有等价的要求。
于追追凑近林一珂耳语。周围其实根本没有熟人,高中生也鲜有会来商务小资做派的咖啡厅聚会的。于追追无疑是个谨慎得没有空隙的人。林一珂的眉头皱起,而后又舒展开来。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于追追,最终还是默默地点头认同了于追追的计划。
百无聊赖的夏日,中央空调的凉气包裹住林一珂略有一丁点儿肉感的身躯,她一边听着于追追背诵着她不知所谓的英文短句,一句又一句,轻声中另有一股掷地有声的力度,一边枕着下巴看着窗外树下阴影的摇曳。林一珂在学习上的天赋不比于追追,在学校的每时每刻她都在强迫自己投入到学习之中。而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再没有比浪费光阴更开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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