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浅殿内,总内侍官郭聪对埋首于案牍的人禀道:“陛下,楚侍郎求见。”
高必光停笔:“传。”
楚云朗入殿,高必光问:“楚卿何事?”
楚云朗揖礼,道:“禀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向陛下辞去会试时主考官一职,望陛下另择贤臣任之。”
高必光不解:“哦?为何?”
楚云朗道:“月前秀才遇害一案,虽已水落石出,然确系臣之疏失,原本案案发后臣便该引咎上书,之所以忝居重位,是因秋闱将近,不可贸变,现既已尘埃落定,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高必光听他述完情由,笑道:“楚卿言重了,你向来劳心政事,勤勉谨慎朕都是看在眼里的。”说罢话锋一转,问,“那依你看来,何人堪当此任呢?”
楚云朗思索一阵,回道:“臣记得陈祭酒两年前蒙圣上之恩,由翰林院直学士擢升为国子监祭酒,想来从品级至才干,主考一职,非他莫属。”
高必光点头,笑道:“楚卿慧眼识人,与朕所想一致,便依你所言。”
楚云朗再揖礼,退阶道:“陛下明达,臣告退。”
楚云朗走后,郭聪上前侍奉,先腾出手放下一盅香茗,又将一碟乳酪放于高必光手侧,恭敬道:“陛下,这是齐美人送来的糖蒸酥酪,您尝尝。”
高必光掀开茶盖润了润喉,又尝了口乳酪,问郭聪:“齐美人呢?”
郭聪道:“回陛下,齐美人已到殿外两刻钟了,因见您与楚侍郎论政,故未曾进殿。”
高必光放下玉勺,道:“她倒懂事,宣。”
郭聪称“诺。”,退身之际又被高必光叫住:“吩咐御膳房将这糖蒸酥酪再制一份,赏予陈祭酒。”
……
自中举后,吴镜生活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县衙每月都会补贴三贯钱,另兼布匹,米面许多,有很多从前不相熟的人也纷纷来恭贺于她,她借受伤一事,婉言谢客,反而因祸得福,落了个清净。
不多几日,信差送来了家中回信,阿爷听她中举喜形于色,说县里已免除了他们一家的赋税徭役,现在日子过的可舒心,村里人羡慕的紧,还说大家都等她回来后要专门为她摆酒设宴,接风洗尘等等诸如此类的琐事。
吴镜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春闱紧随秋闱之后,就在来年开春后四月举行,现下满打满算只剩半年时间,如果归家,一来一回至少得两月之久,所以她本来打算今年不回去留京备考,现在听说村民还要敲锣打鼓的迎接她,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吴镜将回信以及一应细软打点妥当,托信差再送予家中。又想起这几日各路人马迎来送往,却似乎不见萧广白身影,他平素最爱结交亲朋,这当口没他还真不习惯。
于是上楼去看,到了才看到他房门紧闭,敲半天也没人应,吴镜心疑,以为他大白天的去了酒舍瓦肆。去问小二,小二说他前几天便说有事要外出一趟,现在还没回来。
虽说有了国家补贴,吴镜还是每日勤勤恳恳地赚着外快,林锦感于当日她为莲心仗义执言,从那以后便给她补全了月钱,这下她一个人领三份月例,也算得上衣食无缺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日,萧广白还未回来,吴镜也无处可插茱萸,傍晚时提了几分薄礼至醉梦楼送于各人,权当多月来相识的情谊。
林锦过来时就看到吴镜正与伙计们打的火热,笑道:“呦,这是要提前过年不成。”
吴镜见她过来,叫声“林姐”也笑着迎上去,林锦随意翻了翻一堆东西,揶揄道:“没我的啊?”
“怎会。”吴镜笑,“不过姐姐得等我攒攒钱,我怕不是好东西你瞧不上。”
“你这丫头。”林锦虚点了点她脑门,笑道,“明明是变着法的小气,倒显得我占便宜似的。”
“冤枉冤枉,我是真心想挑好东西给姐姐。”吴镜笑着讨好,因与林锦相处月余,已知她并不像表面那样精明市侩,林锦与她脾气相投,二人逐渐亲昵,说话也随意许多。
吴镜又问莲心在哪里,这几日不见她人影,说话间听见一个熟悉声音粗声大气道:“牡丹,牡丹!”
没叫两声,就见牡丹风姿摇曳的走上前来,笑盈盈挽住司马仪臂弯,道:“您让牡丹好等,要给人家赔罪呢。”
司马仪捏捏她脸蛋,不知在耳边说了什么,惹的牡丹满面羞涩,嗔怪不已,二人便男拥女抱,有说有笑的上楼去了。
吴镜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自己还吊着药带,指向他们离去的背影:“这……嘶!”
林锦叹口气,将她拉至一旁,说自打当日莲心受了刺激后,整个人就不好了,时常哭笑不定,四处疯跑,还不让别人近身,就连牡丹也不行。起先大家都还哄着她,可日子久了便显出问题,尤其花楼这种利来利往的地方,没人愿意成天跟着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照看,因着莲心的缘故,牡丹还与楼里不少姑娘生了嫌隙。
一天,莲心又跑去不见踪影,众人团团急寻,才在一个巷口找到正在笑呵呵买布料的莲心,牡丹二话不说,上得前去就给了她一个嘴巴,从那以后莲心看到牡丹就躲,牡丹也对莲心非打即骂,二人两看两生厌,最后索性将她送回了老家眼不见为净。至于司马仪和牡丹如何厮混在一起,就是莲心走后的事了。
没想到当日闹的沸沸扬扬的事竟是以这个结局收场,吴镜一时五味杂陈,只点了点头,不复多言。
又过一月,萧广白风尘赶回,吴镜遇见他时面色憔悴,形容不修,与往日迥异,讶然,忙问他出了何事。
萧广白说他原来早一步收到家信,拆开去看,竟闻家父得病卧榻之事,母亲因顾忌他临考,所以一直瞒他不报,直到知晓他已高中,父亲又实在沉疴难起,这才在回信中将实情告知于他,待他奔回,父亲已重病缠身,只是最近稍有转机,精神略好,一日日也可进米汤了,他又照看几日,确认无虞后才匆匆回来。
吴镜不想与他两月未见,竟是出了这般事,劝慰他吉人自有天相,让他先专心备考,莫要太过困扰。
萧广白苦笑,让吴镜不必安慰自己,生死无常,他所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话虽如此,行却不由人,及至年末,萧广白又收到家信,来去两月有余,直到回暖才将回来,心神不宁的备了一个多月的书,眼看着就到了春闱。
春闱算是全天下厉害的才子扎了堆,比秋闱难度不止拔高了几个台阶,吴镜虽学的踏实,考起来也颇为费力,且整场下来,似乎不见楚侍郎人影,主考官换成了位善面长须的中年男人,吴镜奇怪,然而考场之上心力交瘁,她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
是夜,司马府。
司马仪搂着牡丹恋恋不舍的出来,在府门前与她缠绵依偎,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尽兴后的糜烂,抱着牡丹道:“宝贝儿,要不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陪爷吧,嗯?”
府门前执灯的小厮哪敢看这情景,忙垂下头去。
牡丹点点他胸膛,笑的如狐狸成了精一般,道:“奴家倒是乐意留下,就是不知道老爷见到我会不会发气呀。”
听她提起父亲,司马仪也有些惧怕,想再为了一个□□惹的父子不快却也不划算,只得与她依依惜别一番后放人离去。
牡丹离开后,司马仪也入了府内,门前两个小厮按捺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说老爷今晚真回来吗?”
“应当是,否则咱少爷也怎么可能不留……啊。”说着神色暧昧的努努嘴,意味不言而明。
“都说□□无情,听说这位为了攀上咱家少爷,连自己亲妹子都打杀着不要了。”
“是这样没错,可我听说她好像还骂过少爷不是?”
“害,这种女人向来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再说了咱少爷不就好这口辣子嘛,你是没尝过这些人勾人的手段,就是柳下惠也要跪倒在她们裙下给她们□□。”
“得了吧,说的跟你嫖过似的。”
“这话说的,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听说啊……”
对话声逐渐远去,牡丹拢紧披风,快步走至约定地点,那里早已有人等候,见她过来,问:“东西拿到了吗?”
牡丹点点头,从衣袖暗袋中取出一卷绢纸和一本薄册,道:“司马仪将东西放的十分隐蔽,我只找到这些。”
来人打开粗略浏览一遍,颔首道:“无妨,足够了。”
牡丹这才放下心,随即又急问:“不知我妹妹她……”
来人道:“大人已派了医师将她接出城去治疗,你且放心。”
牡丹敛裙一拜,道:“有您这句话,牡丹心安,只是司马仪也不是傻子,怕是很快就会发现失窃一事,望您告知大人,还是要早做计划,否则夜长梦多。”
那人颔首,道:“这些大人自有安排,只是姑娘此番欺骗司马仪,也要小心。”
牡丹面上露出切骨的恨意,与方才的千娇百媚天差地别,冷道:“这狗贼如此欺侮我妹妹,若他有种前来,我必与以簪刺贼,舍妾贱身,取其命尔!”
说罢又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赧道:“奴家狂言,让您见笑了。”
来人微微一笑。不予评价,道声告辞就从速离开,矫健身影很快便消失于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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