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仙台
“今晚天气很闷,可能会下雨,出门带把伞吧。”看着玄关处高高瘦瘦的背影,由美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伞塞到了男生的手中。
男生一副公家颜,眉目清秀,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气质中透着丝丝清冷。如果细看可以发现,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并没有多少神采,嘴角微露的笑容里也带着一丝疲惫。
“好,谢谢妈,我出发了。”男生说着走出房门,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今天确实很闷热,闷热的反常,完全不像3月份阴冷的东北地区。男生索性把穿的运动外套脱掉,系在腰间,只着一件贴身上衣,胳膊和胸部处漂亮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从小就有哮喘的毛病,这让他没办法像常人一样深呼吸,浅浅叹了一口气,抬眼望了望天空,今晚,星星好像很多呢,是想为他照亮黑暗的前路吗?
自己哪里还有前路呢?
为了完成4a的跳跃,舍去金牌,舍去冬奥三连冠,真的值得吗?
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吗?
原来,即便是努力了也得不到回报啊。
可是自己真的很想赢。
输了就和死了一样。
现在的自己,确实生不如死。
自嘲地笑了,距离北京冬奥会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回国,隔离,去医院,回家,去冰场。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辆上了发条的玩具车,平静且有条不紊地推动着生活进程,不受任何打断,也没有任何情绪。
一闭上眼,脑海里还是体育馆里摔在冰面上的自己,挥之不去,彷佛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失败。
独自进入早已空无一人的冰场,热身,换鞋,上冰。伴着穹顶的星光和右脚脚踝的痛感,男生开始了今天的4a练习。
如果,人可以没有情绪就好了。这样即便是失败了,他也不会感到难过了。
男生专注地可怕,丝毫没有留意场外闪烁不停的ipod,也没有觉察到地面微微的震动。直到躲闪不及,屋顶的一根横梁压在了他的右腿上,他才彻底意识到,这是一场比十一年前的311震灾更严重的地震。
终于抛去人前的伪装,他的负面情绪如决堤般涌了出来,瞬间吞噬了自己。
“世界著名花滑运动员、日本国宝级运动员羽生结弦,在316大地震中不幸丧失了右腿,花滑前途未知。”nhk的记者语气沉重地报道着,面露惋惜之色。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经历与奖牌失之交臂、4a挑战失败的遭遇后,羽生结弦在北京冬奥会一个月后的仙台大地震中丧失右腿。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相信他一定会渡过难关,重获新生,前路浩浩荡荡,万物皆可期待。”央视tv5主持人报道。
“万物皆可期待……万物皆可期待吗?”黑暗中,男生把平板放回茶几,拿着水果刀走进了浴室……
平板上,还停留在央视报道的界面。
中国北京
“不要想不开!”
“不要!”
温斯颜从噩梦中惊醒,打开床头灯,看着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能平静。这个梦实在是太糟糕了,梦里那个运动员竟然因为地震受伤严重,最后还选择了割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重新躺回床上,心绪难宁,索性打开手机浏览日本新闻。
“日本3月完全失业率连续2个月下降,改善至2020年4月水平。”
“日本新增4例不明原因儿童急性肝炎病例。”
“日媒:日本考虑最早于6月重新对外国游客开放。《日经亚洲评论》杂志网站报道。”
“羽生结弦结束隔离,于当地时间凌晨3点和家人回到仙台住所。nhk报道,2022年3月16日。”
“日本启动福岛核污水排海准备工作。日媒:反对声强烈。”
等等,今天是……
16号?!?!?
温斯颜再次想到了那个梦,3月16日,日本东北部太平洋海域发生95级强烈地震,震中位于日本宫城县以东太平洋海域,距仙台约130k震源深度20公里。
此次地震引发的巨大海啸对日本东北部岩手县、宫城县等地造成毁灭性破坏,破坏程度超过了2011年日本的东日本大地震。而日本国宝级花样滑冰运动员羽生结弦,就在这场灾难中,不幸丧失了右腿。
温斯颜火速起身,搜索了国内还有日本的地震网站,统统没有地震预警,像往常般平静,平静地……让她觉得有点可怕。
是的,她觉得可怕。
因为,今天是周三。
习惯性地用左手拇指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温斯颜看着有些复古的戒指上刻着的花朵花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自从2018年意外中收到了这枚戒指,她就一直会在星期三这天梦到有关于他的事情,冰场训练、参加比赛拿奖、遭人陷害……
最开始梦到羽生结弦的时候,温斯颜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梦里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有些狭长,还有一张十分漂亮的微笑唇。
像只狐狸,还是白色的。
男生在冰场里一边滑冰一边自言自语,说着“这个3a跳的不错”、“这个接续步还是有点不自然”等等。
醒来之后的温斯颜出现了将近一小时的大脑宕机,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那个男生是谁?
这个梦为什么这么真实?
这白狐小哥哥有点帅啊,就是身材有点消瘦。
没心没肺的温斯颜很快就忘了这个梦,直到一周之后,她又梦到了这个男生。
这次是男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一双如水似的丹凤眼和上次梦到相比,少了些光彩。
“不开心的时候也这么好看啊。”
她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床上的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往屋子四处看了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没有找到。他摸了摸耳朵,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看到他的反应,温斯颜有些惊讶。
难道自己说话他是可以听到的?
为了一探究竟,她以自认为最温柔可亲的声音继续开口:“你好像很不开心哦,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倾诉。”
男生这回倒是真的像被吓到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继续环顾着卧室,好像还是想要找出来源,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张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梦里的艳遇也叫艳遇。
“我是天使姐姐啊。”温斯颜胡诌着,反正她的梦她主宰。
“天使……吗?”男生听完一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世界,真的存在天使吗?”
“作为世间的神灵,天使不应该守护着这个人间吗?”
“为什么还会允许这么多的灾难降临,破坏人们的生活,甚至是生命呢?”男生想到了2011年的东日本大地震,眸色又暗了几分。
听到男生一连串的喃喃自语,温斯颜有点头大,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胡诌的身份,竟然被灵魂发问了。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某大四工科女生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所谓哲学。
“你是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男生没想到自己的低声念叨也被回答了。
“是的,实际上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被刻画了,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只是在命运大趋势下小幅度的自我掌控而已。”温斯颜说着自己对命运的理解。
“虽然你是天使,但我不认同你的说法。”男生似乎是决定了什么,腿脚不太利落地走到壁橱前,盯着一块写有“2014年索契奥运会”的金色奖牌,出神却又坚定地说道:“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掌控。”
这个梦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但是很快的,在一周之后,她再次梦到了这个男生。
这次又是在一个冰场上,但场边坐满了观众。
男生一身黑色训练服,如轻盈的飞燕般从冰面掠过,身后带起两行白色耀眼的寒光。
修长却又不显单薄的身形在紧身的训练服下被一览无遗。
这身材,妙啊……
他的姿态变化很多,配着古典乐,宛如天使的华尔兹,又好似精灵的曲璇。
纵然冰场上有很多肤色各异的运动员,但她的目光却完全被这位梦友吸引了去。
以前怎么不觉得,滑冰还可以这么美,竟是一个美与艺术结合的运动。
他像是练习结束了,缓缓滑出场外,抱着一个□□熊纸巾盒回到了休息室,然后一个人径直走向了男更衣室。
欸?
为什么她的视角仍然停留在休息室?
本来还想一睹男生肌肉“芳容”的温斯颜要气冒烟了。
这不是她的梦吗?为什么她主宰不了?
她想看男更衣室!
看着桌子上那只正笑的憨态可掬的黄熊精,温斯颜感觉自己笑不出来。
正在气愤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休息室,环顾四周确定屋里没人之后,在□□熊旁边的水瓶里放了什么东西。
这人是要干嘛?
那是滑冰小哥哥的水吧。
在她眼皮子底下给人下药?
“别喝那瓶水,有人给你下药了!”
“别喝啊!”
……
温斯颜是被自己嗷嗷叫的声音吵醒的。
擦了擦脑门上冒的汗,她躺在床上回神。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嘶力竭。
也不知道后续他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她一位会看星盘的朋友说她是高敏人群,思多梦多也确实是高敏的一种吧。
可说白了,这不就是直男口中的矫情吗?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这份对梦友隐隐的担忧压在了心底。
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梦,去担心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友,实在是没什么必要。有那精力,还不如多想想将来保研到哪所学校。
就在温斯颜还在琢磨是留本校直博还是出国深造时,无意间在tv5转播的平昌冬奥会的冰场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
那个梦里出现的滑冰的小哥哥?
日本的?
搞花滑的?
叫什么来着,还挺有诗意,羽生结弦?
拿了冠军啊,这么厉害!
果然下药什么的都只是自己做的梦。
不过在安心之际,温斯颜仍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谁能告诉她,自己为什么会连续几周都梦到一个素未谋面,不,是压根都不认识的,但却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人?
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听到了信女半年前在红螺寺那声声的期盼!
可这显灵的时间不太对,如今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关键这显灵的地点也不对啊,难不成是要给她在梦里也安排一朵桃花?
还是朵外国的花。
温斯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次排队上香时,后面一个女生一直在催自己动作快点,于是她一个“不小心”,比别人多上了一炷香……
难道是作为那一炷香的答谢,菩萨让她在梦里都有人陪吗?
那这位红螺寺的菩萨娘娘也太知恩图报了点……可惜她无福享受,毕竟人家是专情的射手座。
温斯颜有一个毛病,无论是现实中的人还是明星,她只能做到喜欢一个,所以你能看到这个傻憨憨,恋爱的时候不追星,追星的时候不恋爱。这是她引以为傲的特点,因为她觉得,自己终于为射手座的花心正名了。
周末趁着没课一定要再跑趟怀柔,去红螺寺找菩萨娘娘说道说道,不行就把梦里那位退了吧。
对着红螺寺里的佛像说道完的温斯颜,在星期三又双叒叕梦到了这个叫羽生结弦的小哥哥之后,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这次是羽生结弦和一堆人参加什么宴会,可以看到他举着一杯黄色的饮料,和别人觥筹交错。
一会儿和这个姐姐合影,一会儿被那个妹妹搂腰的,还挺忙活。
呵,水性杨花的男人。
虽然长着一副单纯无辜的脸,倒是有不少肤色各异的桃花啊。果然不能被他外表给骗了。
不过,她怎么又梦到他了?
难道菩萨那边也兴一旦售出,概不退货吗?
难道……自己真的要精神出轨?
温斯颜是被扪心自问的“要出轨”的想法给吓醒的。
绝对不可能,她对男朋友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梦友”出轨呢?
后面的情节难免有些冗余,因为温斯颜同学,在每周三,都会雷打不动、无一例外地梦到羽生结弦,有时候是以上帝视角去看他,有时候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温斯颜从一开始的自我怀疑,到找那位会看星盘的朋友求助,再到找神婆看香、去六院看精神科,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年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改善。
难道梦里的这位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吸她的阳气的?
说他是狐狸精也不为过,毕竟有着过于清秀姣好的容貌,眯眼的时候像极了一只天真无邪的白狐狸。
在反复确认自己每天早上都是健健康康地醒来,晚上又健健康康地睡去之后,温斯颜终于被迫接受了和这只白狐狸的每周三之约。
反正左右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就是不明不白罢了。
有些事没有答案,也解不开,算了。
早上七点的闹铃正合时宜地响起,把她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
毕竟是和自己做了整整四年梦友的人,无论怎样,她都不敢去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万一今晚十一点日本真的有地震呢?
万一他真的受伤了呢?
万一呢?
实在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对于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男主人公,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当一切都没发生。
好在她所在的实验室和日本早稻田大学加藤实验室最近谈成一项合作,作为项目的核心人员,温斯颜的日本签证早就被助理办好了,也认真地学了几个月的日语,时刻准备着去日本交流。
无暇多想,温斯颜买了最近去日本的机票。北京到仙台没有直达的航班,而距离仙台最近的可达机场是在东京。在短暂的时间内,尽管人生地不熟,但温斯颜还是做了规划,她喜欢手中的所有事情都被掌控的感觉。
无论怎样,都需要从北京飞东京,最近的航班在早上8点55分,于首都国际机场起飞,大概下午1点到达东京。
如果在东京转机,然后在仙台机场落地,转机停留时间有5个半小时,到达时间是东京时间晚上9点,从仙台机场到冰场还有25公里的距离,不堵车的话40分钟。距离梦中地震的时间,已经不到两个小时。
或者在东京机场落地后,打车去仙台机场。东京机场距离仙台冰场370公里,开车不堵的话也需要将近4个小时。
问题是,她从来没有来过日本,对日本的打车行业不了解,出租车可以接这么远距离的单吗?要是能租辆车就好了,可惜她真的对这边不熟悉。
好的,她直接放弃了日本的新干线,毕竟查了导航,要转4趟线,历经六个多小时。她一直觉得,公共交通是最低效的交通方式,虽然低碳。
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和助理陈展打电话说明了有事情需要提前去日本的情况,温斯颜拖着一个小箱子,开着自己那辆松石绿的奔驰glc,直奔首都国际机场。
8:55分,通往东京的全日空nh956航班准时起飞。
12:30分,飞机在东京国际机场降落。
东京时间14:00,女生徘徊在机场大厅门口,操着略显生疏的日语和出租车司机周旋,盼着能有司机把自己送到仙台。可一连问了十几个司机,没有一个肯接单的,求情也没用,卖惨也没用。
日本的人情确实很冷淡,这是温斯颜到达机场半个小时后的感想。
没辙了,只能选择飞去仙台,五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温斯颜没有出机场,而是游荡于各家免税店。
tiatdutyfree是东京机场规模较大的综合型免税店,在东京机场经营着多个品牌专卖店,主要售卖食品、药品、书籍与日本纪念品、土特产。
看着tiatdutyfree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虽然处于疫情下,但人流丝毫没有减少。
有个小男孩走路不稳摔倒了,妈妈变魔术般的从包里拿出糖果,小男孩破涕为笑;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有说有笑地走了出了,手里拿着royce生巧克力包装的袋子;免税店外,一个年轻女子拖着行李箱,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四周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春日的阳光透过大厅的玻璃,洒在每一个身上,溅出一朵朵重逢与离别的花。没有人知道几个小时后会发生地震,而现在,一切都平常地不能再平常。
如果不是梦中亲眼所见,温斯颜也真的很难将目前的光景与漫天的哭声、刺耳的警笛联系到一起。
虽然在免税店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但女生实际上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发挥作用,才能让羽生结弦从这次地震中幸免遇难。贸然出现肯定会被当成狂热粉丝赶出来吧。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呢?
直接告诉他自己梦到了?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吧,尤其还是说着关于地震的危险言论。
或者不管信不信,直接给丫拖出冰场?可是自己那小身板,怎么能打得过一个日复一日训练的运动员?
或者使用美人计?羽生结弦如果真的是个近美色的人,就不会母胎solo到现在了。
温斯颜抗拒地把头摇到飞起,停止了自己那已经快要突破天际的脑洞。
不知不觉走到了迪斯尼玩具专卖店,脚步随着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玲娜贝儿的玩偶上,女生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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