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该就是陌路。
“好了,妈妈走了,乖乖在家不要乱跑。”
邵琳已经出去了,谭宴声却仍怔在原地,直到伏城靠近,背后的凉意一下让他回了神。
伏城听见了谭宴声和邵琳的对话,他有些不确定又带着点期待问:“你不是npc?”
“恩。”
一问一答,两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伏城笑了,懒懒散散靠在一旁。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低声在谭宴声耳旁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身边那人靠的近,身上凉,气息却烫,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
谭宴声抿唇,侧了侧身。
“做什么?”
伏城抬头,“接暗号啊。我之前遇到的npc没一个接得上,你说这系统是不是傻,造世界也不造的全面一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不知道。”
谭宴声:“系统?”
“对啊,sd,那沙雕译制片腔,它没出现过吗?”伏城转身回去坐着,“而且你还是我的追捕者呢。”
“追捕者?”谭宴声一愣,目光落在他身上,“我追你?”
伏大少爷扯了扯衣领,“恩,你追我。”
外边的雨声渐小,日光几乎是在一瞬间拨开云雾。
“那…谁追我?”
伏城视线一偏,一贯含笑的眉眼再次溢开,说:“互追呀。”
谭宴声顿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耳垂却悄悄染了红。
伏城莫名心虚,这小孩这么不禁逗的吗?
伏城:“逗你的,你不知道自己的追捕者是谁吗?”
谭宴声低眸又抬起,如实道:“不知道。”
“那沙雕没说啊?我也奇怪呢,怎么我的追捕者会是你。”明明前面出现的追捕者全都是npc。
谭宴声将门留了一条缝,然后走回去。
“我本来在图书馆的,后来周围突然开始崩塌,我就到了这里。”
伏城轻笑道:“巧了。”
谭宴声:“嗯?”
“我不是。”
“……”
伏城俯身拧了拧裤脚,“我就是路上走着,不知怎么就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先后转了几个场景,然后sd就把我扔这儿来了。”
谭宴声:“还会转换场景?”
伏城:“恩。sd好像出现了bug,说什么检测不到我的恐惧值,修复后就把我送这里了。我也没搞明白这个设定是怎么样的。‘欢迎来到,你的世界’这句话你听过吗?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的世界吧,可我好像没来过这里。”
谭宴声的手指微蜷。
“这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
伏城也懵了,刚才那个女人应该是npc,所以他以为谭宴声叫她‘妈’是剧情需要。
窗外的光落下,昏暗之中将少年圈住。他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周围一片寂静,屋外雨滴沿着墙壁滴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半晌,少年才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说:“是我七岁到十一岁的世界。”
伏城恍惚了,这双眼他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谭宴声久久不说话,可伏城依旧看着他,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恩,见过。”
得到回应那一瞬间,被遗忘的记忆便涌入脑海,几乎已经肯定,“校庆那次。”
一年前,伏城刚回国。那时候他已经接手了伏家的公司,作为杰出校友代表受邀参加高中的校庆。
发言结束后,当年一位老师告诉伏城,他有一幅画放在画室很久了。他完全不记得,但还是去了一趟体艺楼的画室。
伏城看着手里的画,画的应该是个小男孩,不过眼睛处却只是打了个草稿。他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回头时便看见一个人站在窗户外,不过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就走了。
“恩。”
恩?伏城回神,才知他回的什么,“没别的想说了?”
“没了。”
“你当时怎么在体艺楼的画室啊?”
“路过。”
“那就奇怪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不知道。”
伏城有些招架不住,“你一个正处于美好青春热血朝气年龄段的十七岁小朋友,怎么话就这么少?我家麒麟从前一天至少三通电话跟我罗里吧嗦的。”
伏城有个堂弟,伏麟,小名麒麟。
“对了,伏麟你知道吗?我堂弟,和你一样大,也是一中的。”
谭宴声点点头,他知道伏麟,童伏两家是世交,他和童臻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很好。不过妈妈和童叔叔再婚的时候,伏城还在国外,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
“那你知道童臻吗?”
“知道。”
伏城盯着他看,说:“小孩子不要这么闷,会憋坏的。”
“没有。”
伏城:“……”
果然,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像他家那个罗里吧嗦的麒麟崽。
因为小时候的事情,谭宴声总会一个人闷着很少开口。其实他从前也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但后来说多便错多。
虽然童叔叔对他们母子很好,但也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们母子的笑话。谭宴声是一个完美的继子,不争不抢,礼貌懂事,从来不出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刚开始有人说,他们母子以后会和童臻抢家产。
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童家这位新来的少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没什么优点。挑不出毛病,也没有出彩的地方,和童臻那样的天之骄子完全比不上。
伏城这也才想起谭宴声刚才说这是他七岁到十一岁的世界。
“你小时候住在这里?”
“恩。”谭宴声已经没有刚才的慌乱害怕,语气里没什么起伏。
伏城心里莫名一颤,有一种无端的空荡升起,见小孩这幅样子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头。
修长的指节穿过发丝,伏城能清晰地感觉到底下那人身体一僵,缓缓抬眸望着自己。
那双眸子在光下偏浅,不知怎么的好像氲了一层雾气,伏城没由的心疼起他。
谭宴声喊那个女人‘妈’,而这里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伏城之前可是把这一圈都走了一遍,这个地方到底怎么样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圈里面都说伏家那位少爷,别看年纪轻,面上对谁都客气,手段使起来毫不留情。
平时和关系好的那几个嘴里没个边,偏偏在这小孩面前说不出话。自家弟弟打小是个乐天派的二傻,没事除了逗逗,倒也没怎么哄过,一时之间也只说得一句。
“小孩,你别哭啊。”
伏城莫名有些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原先他觉得这个地方熟悉,还以为真是脑子进了水糊涂了。现在心底边儿却多了点别的感觉,可他抓不住。
“没哭。”
小朋友像只焉了的小兽,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伏城微凉的指尖碰到谭宴声的脸,“眼都红了还没哭,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啊?别怕,哥哥带你走。”
谭宴声的呼吸顿时有些不稳,微微颤着音说:“我没哭。”
我只是好想你。
“好好好,没哭没哭。”
伏城也只是一触即离,重新将手搭在他的头上,“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除了校庆那次。”
“我们还见过的对吧?”
“见过。”
谭宴声肤色偏白,是带着点病态的白,任谁瞧了不心疼。毕竟小时候吃过太多苦,虽然后来在童家养回来一些,可幼时落下的终是难以补全。
就见那小孩眼尾染红,抿着唇看过来,重复道:“我们见过的。”少年还在换声期,音色有些沉,却偏偏用这种无辜委屈的语气说出来。
伏城身子一颤,穿过发丝的手指蜷了蜷,明明没用力,可是小孩眼周的红又深了一点。
“可你忘了。”
伏城呼吸一顿,收回了手,“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了。
到底在什么时候他和谭宴声见过?
谭宴声低下眸子,如鸦的长睫轻轻颤着,像是委屈极了。
风雨渐停,外边嘈杂喧闹的声音响起。
谭宴声未作答,反而问他:“你冷不冷?”
过了这么久,其实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不过裤子到依旧滴着水,但伏城也不在意。
“不冷。”伏城目光重新落在谭宴声的脸上。
他不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着那双眼睛,伏城忽然想起了那副画。
是他吗?还挺小的。
原来,那么久以前就见过了吗。
“我好想你。”谭宴声说得很轻,掺杂着外边的风声,同那雨滴一起落下。
我好想你,伏城。
伏城没有听见,他在想那件意外,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神。
伏城知道自己出国前受过很严重的伤,连医生都说醒来后会有很大几率失忆。那段时间父母和好友总是不断提起一些事,他听得有些烦了。
周围的人和事似乎与记忆里的没有丝毫差错,他们说的那些他也都记得。但仍旧隔三差五讲起从前,生怕突然有一天后遗症使他忘得一干二净。
庆幸的是,没有。
他醒来之后,母亲只是说遇上了醉酒的疯子,伤了头。
模糊的记忆里,好像的确是和什么人起了争执,他也没有去追究,毕竟那个人已经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但现在,伏城肯定,他确确实实忘记了一些事情。前几年发生的所有,记忆还是能连贯的上,只不过差了一个人。
关于那一个人,他全部忘了。
他转头看向少年,对方站在窗外照进的光中,眼周染上的红在那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你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肯定谭宴声是知道的。
伏城抬眸看他,指尖点在谭宴声的眼尾,一顿,“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敢。”少年哑着声。
他哪里敢去找他,只是偷偷在远处看一眼,知道伏城没事,就已经很好了。
校庆那次,是伏城出国后,谭宴声第一次见到他。
太想了,以至于忍不住偷偷跟着他去了体艺楼。
伏城转身的那一刻,他除了落荒而逃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伏城与他,本就该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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