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本该是要宣告死亡的。
他没有机会了。
不管是不是主动的,都算窃取了记忆,这就是违规。sd这么想着,尽量让自己忘记是它先骗了谭宴声。
可是伏城说完的时候,sd又犹豫了。
它不该撒谎的,这是人类才有的劣性。
所以sd又说服自己是在弥补过错,它骗了他们,这一次也就不要计较他们违规了,况且他们也不知道不可以窃取记忆。
sd用了一大堆理由来安慰自己,想着想着,它又郁闷了。
郁闷的时候,sd就喜欢坐在门口思考,可这一次它坐的时间比以往更久了,并且又没有关掉警报器。
但它已经不想搭理了。
又或者说sd现在很矛盾,明明这个世界是由它创造的,伏城窃取了记忆,本就该拿回来,哪怕这都是它的谎言。
毕竟在这里,它就是规则,它就是真理。
但sd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
这不应该。
这和它从前所预想的越发不同了,人类不一样了,连同它这个最强大的仿生机器人也变了。
sd坐在门口,望着天上变化多端的云彩。
它想,是时候该制止这一切了,再这样发展下去,它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掌控这个世界。可是另一方面,它又对脱离掌控的世界愈发好奇。
“我到底该怎么做?”sd轻轻拍了下身边的布娃娃。
布娃娃身上的衣服褪去鲜亮的色泽,有些泛白,sd熟练地拆掉娃娃的头发,并重新扎了两个辫子。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它学着人类叹气。
“我也是。”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要怎么做,因为不是一个两个了,我从前都选择视而不见,可这一次我还要逃避吗?”
sd自顾自说着,像是在和布娃娃对话。
“要切断信号,收走他们的记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犹豫,我突然发现即便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人类。”
“也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只是个机器人罢了。”
sd的眼睛里闪烁着银色的光亮,它再一次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忽然之间,漂亮的云彩消失无存,明亮亮的天空黯淡了下去。
“天黑了。”
它将布娃娃抱在怀里。
“我们回家吧。”
红光闪烁的警报器终于停了下来。
堆积的文件,漂浮在空中的数据自动为sd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个原本上锁的数据储存库敞亮在哪里。
sd犹豫了一下,过去关上。
操控台上有许多大小形状不同的按钮。sd眼里的银光又一次闪烁,它按下了最近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黑色的圆形按钮。
它又犯了大忌,上一次也是这样。
最后一次了。
真的最后一次了。
sd想,这一次不仅是给人类一次机会。
也给自己一次。
警报一直在响,紧接着就开始进入倒计时。系统内的各个世界都在按照规则正常运转着,谁也不知道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交易所里忙成一片。
数不清的卡片从上面的开口处砸下来,一堆又一堆。甚至在砸落的时候还有几张飘下来贴在了贺言的脸上。
望着成山的世界卡,伏麟觉得这500块钱着实不好赚。
贺言一把掀下贴在脸上的世界卡,转头质问阿福,“这是几万张?”
阿福有些心虚,“六万是几万张,十万也是几万张,七百万也是几万张…”
伏麟:“你这跨度有点大吧?六万、十万、然后就直接七百万了?”
贺言也跟着点头,“七百多万张,不是七万,六个小时你觉得可能吗?500块钱你倒是比驿站老板娘还黑心。我说呢,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价格这么高,还有补贴。”
“你们这样不怕被人举报吗?世界驿站联盟呢,不管管你们,恶意收费就算了,还廉价劳动力!”
“就是!”
阿福也自知理亏,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他们也赚不到几个钱。联盟开支费用都是定期平摊的,要是多了,驿站那黑心花妁就会使劲坑他们的。
他们也很难啊!
“那要不每个人再涨两百?”
伏麟又不是傻子,“拜托,你是对七百万这个数字没有概念吗?那你看看面前这堆山,你是不是就有感觉了?”他指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卡片,上面就轰的一声,又倒下来一堆。
“……”
“700世界币,您觉得合适吗?”
阿福咬咬牙,说:“1000不能再多了,我这边也还有三个伙计,完全够的。”
伏麟不死心,“1500,不能再少了!”
阿福抬头看他,然后就见贺言往前一站,两个人都凶狠狠等着他。
“行,1500就1500。”
才过了一个多小时,伏麟就觉得腰酸背痛,脖子马上不行了。
可眼前分类好的卡片不过是冰山一角。
贺言呢,还埋在卡片堆里。
伏麟往后一倒,心想,果然还是要的少了。
他手里还抓着几张世界卡,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
话说这些卡片除了右下角有不同图案以外,剩下就全是空白,也不写有什么作用。
伏麟懒得去想了,休息片刻,他又重新起来分类,但忽然之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什么情况?”伏麟懵住,“贺言,你在哪里?”
“咋啦?”贺言虚弱的声音从卡片堆里传来,他刨开身上的卡片,然后也跟着愣住。
“我瞎了?”
“完了完了,伏麟,你在哪啊,我好像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伏麟听见后,心里一紧张,说:“我好像也瞎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太疲劳了?”
“瞎什么瞎。”阿福从另一堆卡片里爬出来,他拍拍衣服,摸着黑,精准找到窗户口。
“是天黑了。”
“你说什么?”
贺言:“伏麟,我好像不只瞎了,我还幻听。”
伏麟:“我也是。”
阿福和另外三个伙计:“……”
而驿站屋内的警报器不再闪烁,也没有继续发出声响。
时间就好像停滞住了。
“没事了?”
谭宴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握住伏城的手的,只是在刚才sd宣告伏城即将死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也要这么过去了。
生死这件事,他短短几十个小时经历了数次。
还都是关于伏城的。
自从莫名其妙进入这个系统世界,谭宴声无时无刻都在被提醒着自己的渺小无措。
他总是什么也做不了,永远只能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离去。
那些被压下去的念头突然又升了起来。
离开第一世界后,心底那些东西明明没有再出现过,可是如今却又那么清晰。
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然后又松开,如同戏弄猎物一般。在松懈下来重新跳动的时候,又拿着刀子往上狠狠一戳,向下划开,一遍又一遍,划开道道口子。
耳边一直回荡着怪异恐怖的声音,可偏偏他怎么也听不清。直到连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他隐约看见伏城张嘴在说什么,可是下一秒,谭宴声便陷入了黑暗。
伏城迅速揽住了要倒下的谭宴声。
整个驿站忽然之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伏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他头一次升起了惶恐的感觉。
黑漆漆一片,伏城也开始听不见声音,他只能看到屋内的警报器又开始闪烁。
红光有频率的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直到伏城连红光也看不见。
黑暗处出现一个人影。
是花妁。
她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看着昏睡过去的谭宴声和伏城,脸上神情不明。
“天黑了。”和尚从她身后出现。
“我知道。”花妁说:“我又不瞎。”
“送他们回房间吧。”她将手里的油灯递给了和尚,然后独自下楼去了。
连花妁自己都忘了她在驿站待了有多久,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能轻车熟路的下楼,穿过大堂,然后站在门口。
“天真的黑了。”
花妁抬起头,伸出手,像是在感知什么。
她说:“天,又黑了。”
距离上一次天黑过去了多久,花妁也不记得,她只知道sd出问题了。
它又一次被影响到了。
而这一次的影响,看起来还挺严重,至少比上一次严重的多了。
系统里的各个世界也全都陷入了黑暗。
林阿公的显示屏上也跟着黑了,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摸索半天的老花镜还觉得奇怪。
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老花镜去哪里了?
半晌,林阿公才反应过来,然后站起身。
天太久没黑过了,他都不习惯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
阿莉塔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然后打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走到外面。
她抬起头,企图想看到些什么。
但是除了被浓墨晕染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天又黑了。”
可还是没有月亮。
但她并不失落,反而还笑起来。
总会有的,因为这是第二次天黑了,还有会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某天出现月亮。
直到我们再相见。
艾瑞给另外几个人发了火折子,这原本是用来生火的。他们从前一直游走于荒漠,多的是时候需要自己寻找食物。
“阿莉塔在笑什么?突然天黑了,不觉得恐怖吗?”
“天竟然黑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瑞转过身,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漂亮却又冷漠的女人在笑。
阿莉塔是那种张扬的美,令人第一眼就忘不掉的惊艳。可偏偏她的性格与她的容貌完全相反,这个女人仿佛天生没有感情,不会笑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大部分的逃亡者似乎都对这一次的天黑感到惶恐。
太久没见过天黑了,他们都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而那些一直游荡在系统世界里,也曾历经一次天黑的逃亡者却并不这么认为。
真正的曙光之前,必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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