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桐的绿色眼睛十分可怕。
江绾心里想,不管怎么想要忘掉,那双眼睛就像是两团鬼火似的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在路上她还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后来是苏郁鞅告诉她,这是人家花桐家血统原因,他妈妈家里的人,往上捣好几代,都是绿眼睛。
后来,江绾小心翼翼问花桐:“你是中国人吗?”
花桐答:“纯种的,不杂毛。”
江绾:“……”
果然——省大附中,卧虎藏龙!!
十月七号出节目那一天,苏郁鞅拉着刘然就要往前排坐,刘然一看丁予已经坐在第一排了,死活不愿意坐丁予旁边。
苏郁鞅一把把他按在了针毡上,刘然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咆哮着——“放开我!老子不要坐这儿!老子不要和丁予挨着!!”
不过好在他和丁予之间还隔着一个苏郁鞅,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丁予侧过脸看了一眼苏郁鞅,苏郁鞅戴上眼镜,对丁予笑着说:“巧啊,予哥。”
丁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把目光移开,问:“很少见,你会坐这么靠前。”
“害,这不是来看我同桌的嘛!”
苏郁鞅环顾四周,终于在一班发现了坐在人堆里的花桐,伸手给花桐打了个招呼。
花桐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没搭理。
苏郁鞅想了想觉得不够味儿,大声喊了一声花桐,下一秒伸出食指和中指,往嘴上一按一扬,一个香甜的飞吻轻飘飘越过黑压压的脑袋群飞向了花桐的面门。
苏郁鞅刚才那一声花桐声音喊得很大,很多人都围观了刚才这场“暗送秋波明送飞吻”,迎来一片哗然。
花桐笑着含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收到了,然后继续和旁边同学谈笑风生。
一分钟后,苏郁鞅同学收到了花桐同学的“千里传书”,一张便利贴上规规整整写着一句亲切的问候:
滚!!脑残吧你!!!!
苏郁鞅笑了笑,把便利贴揉作一团塞到口袋里,一个人揣着手靠在旁边,想了想刚才花桐的反应,又带入想象了一下他明明都快气死了还要维持形象的反应,一想就笑,一想就笑,断断续续笑了半天才看见丁予已经看着他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苏郁鞅愣是没收住那一脸灿烂:“怎么了?”
“没事儿。”丁予也不知道想哪儿了,问:“刚刚那是——情书?”
苏郁鞅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丁予:“……”
两人没再说话。
江绾站在幕布旁边帮忙清场。
她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下身一条藏蓝色的长裙,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她化了妆,明媚的眼梢翘起,形状姣好的嘴唇丰润淡红,神游似的看向舞台的角落。
诗歌朗诵排在第三个节目,据说是抽签抽到的,还是花桐“御手”抽的,大家也都没说什么,人家这么安排了,自己就只管上台,做好一个没有感情朗诵机器的本职工作。
江绾本来上台的时候还不紧张,一看见坐在第一排的丁予,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顿时就一片空白,脑海里一个声音叫嚣着——怎么办?他怎么坐这么靠前啊?万一我出个什么错误,他不是就全看见了?!
但下一秒脑中的另一个声音一棍子把刚刚说话的声音砸了个稀巴烂——不是,他看见就看见了呗,咋了吧?
明显第二个声音更有份量。
江绾放平心态,站到了讲台上,因为个子高长得漂亮,花桐特意把她和安南安排了c位,这样一看,中间高两边低。
花桐找的稿子足足有一千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那么长的稿子,花桐他老人家亲自删删改改,最后版本意外的念出来很有气势。
这样一篇稿子,用一个节目的时间算下来,足足占了十分钟,掐的时间刚刚好。
这场诗歌朗诵发挥得相当出色,毕竟是四个理科实验班一起排出来的,四个班的人底下都又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练了那么长的时间,排了那么多次,要真弄出个四不像来,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节目结束后,礼堂里响起了掌声。
江绾卸掉了脸上的妆,一看表已经该放学了,收拾了收拾东西就准备走。
出门见丁予挎着书包路过,在她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丁予似乎注意到了她,也不说话,就站原地等了她一会儿。
江绾不好意思不跟上去。
等江绾走近了,他才说:“把头发扎起来,还挺好看的。”
咦?
竟然被夸了一句。
江绾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拆头发,下意识伸手摸脑袋:“谢谢。”
“不客气。”
丁予和她并排走:“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说‘谢谢’这两个字。”
“嗯?”
江绾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自己。
但其实她自己也是无意识的,别人说个什么,自己稍不留神,一个“谢谢”就会脱口而出,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问丁予:“你妹妹好点儿了吗?”
丁予半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谢谢,好多了。”
江绾笑了起来:“你这不也很喜欢说‘谢谢’吗?”
“……”
丁予愣了愣,明白了这是江绾给自己设的套儿,嘴角勾起,脸上挂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两个人从来没有一起出过校门。
江绾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很安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放在礼堂门口的水杯忘了拿,她重新开口:“那个,我去拿一下水杯,你先走吧,再见。”
“……”丁予半天没有说话:“我等你一起吧。”
“哦,”江绾脸上发烫:“好。”
果然江绾的水杯就在礼堂旁边儿的花坛上放着,她跑过去拿上水杯就走,丁予跟着她走了两步,停在了一个楼道口,狐疑地往楼道里看了一眼。
楼梯口里传来了推搡追赶的声音,终于,随着一声压抑的尖叫,铁栅栏门哗啦的碰撞声传来,骚动渐渐的停了下来,接替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佳,你跑什么……”
江绾也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这个点儿教学楼三个门两个门的铁栅栏已经锁门了,估计是刚刚跑的太急一个没刹住车直接撞上去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呢?
“刚才咱们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这样是不是?”
女生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思,在墙壁上碰撞回响,竟然能够清晰地传到江绾的耳边,她顿时心里有点儿发毛。
这种情况她以前在西区也听说过,但是每次都是说说就算了,顶多是谁打了谁,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今天一下子撞到,她竟然有点儿害怕。
“我……”
说话的女生应该就是林佳。
江绾不知道林佳是谁,但听这个女生的声音,觉得她蛮可怜的,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个几乎跟蚊子嗡嗡一般的“我”还没有说圆,就听见“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磕在了瓷砖上,然后是女孩子痛苦的闷哼。
丁予轻轻眯了眯眼,涣散的目光缓缓聚起焦来。
江绾竟然也是第一次发现:丁予平常看人眼神懒懒散散,很少双眼聚焦。
但江绾现在很紧张,根本顾不得细想那么多,下意识拉住了丁予的衣服,皱着眉催了他一句:“丁予,我们走吧。”
她的心突突直跳,双手如同探入冰水,几乎无法屈伸,连拉他衣服,都是虚虚地蹭着。
丁予看着江绾,说:“行。”
江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在丁予身边沉默地走着。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楼梯口发生的事,她不知道抛下那个女孩儿走对不对,但是她一直都相信着,在西区也好,东区也罢,省大附中是个好学校,大家都是凭实力考进去的。
如果不是自己出了问题,是没有人每天追着你挑事儿的。
“你在害怕吗?”
听见丁予的话,江绾好像突然吓了一激灵,她站在学校门口的站牌前,看着丁予的琥珀色眼睛,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是什么侠女,也不是超人,更不是警察,没有看见什么都要挺身而出的义务与责任。
但这些东西,丁予没有必要知道。
她想摇头,但脖子刚动了动就被丁予的一句话打断:
“你今天的节目很棒。”
听到丁予突然说了一句这么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江绾几乎都快愣住了,然后她听着丁予继续说:
“我明白的,你不用害怕。”丁予看了看不远处开过来的69路车,问:“江绾,你坐几路车来着?”
“69路。”
江绾明显心情有些低落,她看着路车在自己面前缓缓停下,没什么气力地问丁予:“你呢?”
“我不去市医院了,我坐23路车。”他站在那儿看着江绾上车,好像是觉察到了江绾低落的情绪,语气第一次温和下来:“明天见。”
江绾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公交车都开过来了,她脚下半步没动,脑子里乱了个彻底,她在想:
他又笑了。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丁予的笑容好像是一阵风,把江绾方才心上的阴霾吹散的无影无踪,缕缕阳光洒了下来,晒得她心里暖洋洋的,她也笑了,提亮了语调:“嗯,明天见!”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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