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雪的记忆中,她化形之初,就认识了这位温柔孤僻的润玉仙。是以,他应当不是为妖界奸细之事而来。

    而后,她用召唤术召来雷电,劈中了彦佑。自此,日日都在姻缘府的偏院和膳房打转,往常来寻她玩耍的仙子似乎一夜之间,都知道她在忙,识趣地不来打扰。如此看来,润玉绝不是天界第一个知晓的,却是第一个有心来试探她的,只是不知来意。

    彼时她刚刚因为仙丹的事情,给月下仙人招惹了麻烦。有前车之鉴,这位润玉仙又半遮半掩,所以干脆断了往来。

    不想,他竟然会变成餍兽的模样来见她。是她姻缘府的招牌太好,还是天界真的如此无聊,能让一个孤僻的小神仙三番两次地变成鹿,来找她一只小猫儿玩耍?

    与君有约,不问来处。可今天,务必请教这位润玉仙的来意。

    吃百家饭靠本事,吃高门大户的糖醋鱼靠命硬。她今日赌赢了生死局,现下就来赌一赌眼前人是友非敌。

    星潭水清如无物,刚落入水中的酒壶却已看不到踪影,只有几颗星星冰凉凉地浸在水里,晶莹闪烁,这样的水貌似清浅,其实深不见底。

    酒壮怂猫胆。一股勇气后知后觉,自腹中直冲天灵。踏雪看中了潭正中最大最亮的一颗星星,晃晃悠悠往前走了几步,“小鹿,我也给你摘一颗吧!”,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里,忘记偷瞄“魇兽”的位置,直愣愣地往潭中跳。

    飞身去接已来不及,眼见踏雪昏沉入水。润玉的眸中闪过一丝豫色,还是现出了原身。一尾银色的应龙扶云而起,直入星潭。

    初夏的潭水甚是清凉,竟也没冰醒酒气上头的醉猫。踏雪仍在昏昏沉沉地向下坠,青丝飘逸,潭中最闪亮的星辰正在她身下,柔和的光芒勾勒着少女玲珑的身姿和飞扬的裙摆。

    润玉沉入水底,欲将少女托起。那星辰仿佛被触发的机关,在润玉触及踏雪时,骤然爆发一阵白芒,吞没了润玉和踏雪的身影。

    天地万象,尽入星辰。风起云涌,六界气机流转,则星象更迭。

    举足轻重、能动摇六界气机的仙人佛魔皆已在神秘浩瀚的夜空中有专属的一颗命星。

    世事变幻,星辰亦万变。

    上古众神大多应劫身死道消,其命星随之陨落。征得天道、超脱世外的神升入上清境,其命星便会隐匿光辉,所谓大象无形。而陨灭却为因果所累、仍在六界轮转的古神命星,将落入星潭,直至命主因果了结。

    自六百年前,烛龙上神陨灭,一颗命星落入星潭。古神生于鸿蒙,暴躁好战的共工之流早已消散。其余的众神,虽各有脾性,但广修亿劫,早已看淡世事,不问俗务,天地间是三界还是九界,于他们而言并无甚区别。

    神界的力量毁天灭地,但众神隐世隐得不亦乐乎,小小花族敢自称天地之间第六界,也无心理会。随着最后一位古神应劫,正式宣告了上古时代的终结。

    烛龙古神命星坠落之日,是先天帝一统六界的痴心蠢蠢欲动之始,亦是润玉初见锦觅,一颗痴心就此错付之时。

    天地之间六百年,光阴如箭,一根根戳在他的心上。即便如此,危难之际,他还是选择现出真身,想要救下叔父府上莽撞的小醉猫。

    星辰光芒退去,天地一色,只余白茫茫一片雪海,不时有朔风吹过,携着一丝似有似有的清冷梅香,寒冷刺骨,不见星潭半分水汽。

    润玉伏在寒玉桌上,缓缓醒来,只见“踏雪”正端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见他醒来,矜持投以淡然一笑,微微颔首,似是问候。

    她已换掉水红色的广袖纱裙,此时一身耦合色的短袄缎裙光华流转,系着一件同色的披风,比往日活泼俏皮的颜色更显淡雅清贵。

    润玉值守星辰千年,博览天书,亦未查觉星潭之下还有这般秘境。秘境神奇,却不知踏雪可有看到他的真身。

    踏雪迟迟未看破他身份,润玉便知道叔父当真是厌憎他至极,甚至不愿提及他的名姓。可是以他的了解,月下仙人未必不会提及他与先天帝同为龙族的真身。

    “天帝陛下,”少女的声音依旧清甜,难得多了一分稳重,哪里还有方才醉醺醺的意思。

    果然如此,润玉自嘲地提了提嘴角。六百年,物是人非,月柳下的悲剧却一直在重演。

    “踏雪”继续道:“有劳天帝陛下照顾我的阿朏。”语气中多了一丝熟悉的俏皮。

    她是曾经庇佑踏雪、受她雷法的旧主吗,为何隐匿在天界星潭下的秘境中,有意欲何为?

    惊讶一闪而过,润玉的眸色瞬间凌厉,天帝的威仪压迫着眼前熟悉的陌生来客。

    “你不是踏雪,踏雪在哪儿。仙子为何引本座来此?”

    来客分明还是踏雪的模样,细看却又不同,目光清澈而坚定,眉宇间更多了些英气高华,出尘绝世,仿佛这冰天雪地孕育出的神明。浑然不惧润玉刻意释放的威压,从容不迫地拢了拢披风,把怀里沉睡的小白猫又拥紧些。

    小白猫不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睡态十分安详。心下稍安,润玉这才发现他的身上也多了一件式样相似的暗银色披风,正与他的便服合衬。

    “明明是你担心她,自己跟来的。”面容与踏雪八分相似的女子明眸很是无辜,嘴角泛着可疑的笑意。

    “仙子究竟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我天界秘境?若有烦难,本座或可助仙子一臂之力。”润玉言辞温和有礼,眼中却尽是审视猜测。在这个秘境里,他的灵力无法施展,一时竟看不出对面的女子是仙是妖。

    “叫我元贞吧。因果所累,方至此处。我的烦难自然该由我来解,时机未至,多说无益。倒是踏雪受贵叔侄照拂多日,”元贞轻抚着安眠的小白猫,仿佛是在替自己的爱宠道谢,“听闻天帝陛下近日在为一只堕入妖道的小鸟儿伤神,小神或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她是神?

    天地沧桑巨变,神界早已覆灭。上清境外,哪里还有神明。星汉灿烂,不曾多一颗上神命星,倒是多了一颗污浊的妖星。那妖鹏狡诈,修为不凡,天界几次派人探查,都未破雷阵。她看着年岁尚小,语气倒是狂妄得很。

    疑心病还真重。模样清俊,当得起温润如玉,只是心眼儿却比今夜的星辰还多,不晓得“踏雪”何时才能治愈这尾浑身是刺的小应龙。与天地夺造化,好想回家当她的逍遥小神仙,给这户糟心的人家当猫,比在凡间流浪还难捱。

    元贞摇摇头,师父的命星神力尚存,她才能凝聚元神片刻,绝不能浪费。心之所动,寒玉桌消失不见,原地凭空出现一口花纹古朴的汤锅,方才气度高华的神女形象瞬间碎了一地。

    她掀开木制的锅盖,鲜香的热气争先恐后,一拥而出,鱼汤浓白,葱绿点缀其间,勾得人食指大动。这寒天旷野中,一点人间烟火分外温暖。

    “边吃边说,”元贞自虚无中拈来一只琉璃碗,盛了第一碗汤,打算递给润玉。手伸到一半,又端回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这才配称作鱼汤嘛。”说完,看着润玉狡黠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盛了第二碗,递给润玉。

    神的造物之力,确实神奇。仙术可以信手拈物,可以召唤同源之物,却不能凭空造物。她是神,不知来处,似乎是友非敌。

    润玉接过汤碗,咸鲜之味来自冥海,却不知是南冥还是北冥。温热的鱼汤入喉,一点暖意沁润脏腑。

    “凡间作战以兵马为阵,善阵法者根据天时地利,灵活排布。兵力单薄者,妙用阵法可以四两拨千斤。兵马强盛,亦可减少兵力损耗。

    修行神魔可用灵物,按天象、八卦、四方诸多妙法布阵,再注入灵力激活阵法,便可随心操控。是以,更加诡秘多变。”元贞心满意足地放下汤碗,将她跟师父学来的坑爹神术娓娓道来。

    润玉不自觉地皱着眉,仔细盯着这位在秘境里炖汤的神女,若有所思。

    “道法纯熟时,甚至可以不用灵物,直接以灵力入阵。远在千里之外,亦可时时变幻阵法。若将阵法布在护身结界上,更多了一重保险,只要布阵者功法娴熟,雷霆万钧亦不可破。”

    与太巳策按中提及的《烛龙密谈》同出一门,只是更为深入浅出。妖皇赤钧的雷阵之难正在于此,雷公电母合力一击也未击破雷阵,遑论伤那鹏鸟分毫。赤霄剑可诛神魔,也要近身才行。

    此等精妙的阵法乃是烛龙上神的不传之秘。师父就她这一个徒弟,那只小鸟儿从何处学来的?元贞暗暗有了猜测,回想今日遭遇,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也并非牢不可破。护身阵有两个办法可解,其一,便是取得布阵人的通关密钥;其二么,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正如仙人皆有精元,大罗金仙也一样,再高明的法阵也有阵眼。找到阵眼,万阵可破。”

    精元贵重,关乎仙人寿数修为,毁之则死。赤钧本性属火,灭日冰凌正好克制其火性。用冰凌点破阵眼,则赤钧雷阵可解。

    润玉本具聪慧,一点就通。起身执上神之礼称谢,眼中敌意消解,却不再入座。

    “你还看着我做什么?”元贞不明所以,被润玉看着莫名有些心慌。虽然为避免麻烦,禁锢了润玉的灵力,但她已表露了身份,这尾小龙心较比干多一窍,不可能不明白自己并无恶意。

    “上神修为精深,为何要假托他人皮囊呢?”君子如玉,乌黑的眼眸却深不见底。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陛下又何必在意呢。”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世人假托名姓,是为了掩盖真心,才要隐匿于芸芸众生。烛龙上神神力弗边,又何必多此一举。”

    呃这么想,倒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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