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碰上市场剧变或者天灾,许多基层政府就甩手不管,或者说没有能力管,让农户自生自灭,自负盈亏。

    有的县乡政府搞行政干预种植经济作物,甚至有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在种子、农药等农资的销售上赚农户们一笔钱,结果肥了个人,坑了农民。

    闻同对许多农户家庭做过深入调查,发现民间这几年储存的余粮并不多,在粮食流通体制改革急速推进的情况下,一有风吹草动,广大农村同样有可能产生严重的社会动荡。

    闻同正一边思考,一边在工作笔记上记录,房门突然被人“梆、梆”地敲响。他停下笔,挪动藤椅,顺手打开门。

    门外的灯影下站着两位青年,打头的文质彬彬,戴副眼镜,面貌清秀。闻同立即记起昨天下午在自己的任命宣布会上见过这青年,当时他同众多的镇上办站所领导坐在台下。跟在后面的青年身体健壮,面色黝黑,透着健康的光泽。

    不待来人说话,闻同赶紧站起身,口里道:“进来坐,快进来坐。”

    两人进了门,戴眼镜的青年这才有些腼腆地自我介绍道:“闻镇,打忧了,我是镇团委书记杜子坤。他叫熊宝金,八里源村村支书。”

    闻同伸出手同杜子坤握了握,感觉他年龄只比自己稍大,就没有客气,说道:“子坤,昨天的会上见过你,只不知道名字。”他又转向黑脸青年,接着道:“熊支书,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好。”

    熊宝金大大方方地伸过手,满脸堆笑地说:“闻镇长好,以后请你多多指导我的工作。”

    闻同请两人坐下,就要去倒水。杜子坤、熊宝金不肯,要自己来。闻同强把他们按下,说你们现在是客人,客随主便,两人这才作罢。

    熊宝金取出烟,各递给闻同和杜子坤一支,又掏出火机给二人点上。

    闻同一直在观察熊宝金,心中暗自惊异,此人生得高大威势,双目炯炯有神,看人时眼神笃定,丝毫没有游离闪烁。相形之下,杜子坤显得有些拘束,许是闻同是他上司的缘故,较之熊宝金就休戚相关过甚了。

    略一寒暄后,闻同没再主动开口说话,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两人,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对闻同的沉静,杜子坤、熊宝金感受到一股压力,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杜子坤开口道:“闻镇长,这两天还习惯吧?镇里办公条件差,吃住更比不得城里。我刚毕业分到这里时,特别不习惯,吃不好睡不着,皮肤过敏,起一身的红疙瘩。”

    闻同见他皮肤晒得挺黑,看来经常在乡里跑,却不脱一股书卷气,不禁心生好感,问道:“子坤,你是团委书记,也经常在下面跑?”

    “我是八里源的驻村干部,已经四年了。”杜子坤回答说。

    “哪里上的学?”闻同问。

    “国立农业大学毕业的,原定分到省农业厅。我是望水人,一心想回老家,就改分到望水,到望水后直接下到了镇里。”

    闻同从人人瞩目的市长秘书到镇长,就是自愿下基层,有志于自基层历练。杜子坤说话语气平淡,口说是想回老家,其实也是闻同一样的选择。闻同看他的眼神,听出了他的意思,顿时大起知音之感,对他的好感更增。

    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甘愿放弃大城市的繁华和安逸,主动选择到乡村基层工作,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样的人内心深处不会象表面上那样平静,必定有一颗激烈跳动的心,有着自己不凡的人生理想。琼台玉宇之上的花朵固然美丽而引人注目,山野中栉风沐雨的树木往往最后笑傲天下,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问过杜子坤大学毕业年份,闻同欣然笑道:“我们同届的,我是国立大学!”说到大学生活,他心情愉悦,那是一段激情飞扬的日子。

    “闻镇长那么早就大学毕业?是国立大学少年班的吗?你小时候一定是神童!”熊宝金一脸羡慕地说。他很有眼色,和两位镇里领导在一起,没有随便插话,这时候见闻同神情欢悦,便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

    “国大没有少年班,我大学毕业时年龄小了点,老师怕我上班在单位受欺负,就让我接着读了研究生。对了,熊支书有孩子了吧?当支书几年了?”闻同心情很好,说起往事还带着玩笑的语气,又突然意识到熊宝金的农民身份,担心说过多的大学话题让他心里不好受,就转换了话题。

    熊宝金的确心里不太好受,但把心思藏得很好,没有露出来。他当年要不是家里条件实在太差,也不至于高二就辍学,要不也该是让人羡慕的大学生。久历人情世故的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闻同的话题转变,猜想到了闻同的心思,心想闻镇长还真是心思细密的人。看来人家年纪轻轻就担任镇长,不光是传说的有靠山,而是有些真本事的,可不能以为他是个书呆子。

    “闻镇长你喊我宝金就行了。我今年二十八了,孩子马上要上小学,结婚那年接的支书,已经六年多了。”熊宝金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宝金这几年工作干得不错,年年都是先进。闻镇你不知道呢,他做生意也在行,是镇里有名的大款。家里种着几十亩猕猴桃,又种优质水稻,贩卖农特产品,还搞起了客运生意,都红火得很。”杜子坤闻弦歌识雅意,跟着转移了话题,介绍起熊宝金来。

    “我那点小打小闹算不上生意,上不了台面,也就赚点辛苦钱。”熊宝金说。

    “是吗?宝金说说你的生意经。”闻同很有兴趣地说。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象熊宝金这样的活泛人,在农村这片天地里,必定是如鱼得水的。

    在杳踪镇,说起熊金宝村民们都熟悉,他是有名的能人。人们熟悉他,是因为他能折腾,似乎什么他都会,什么他都要插一把手,几年光景他就在人们眼皮底下富了起来。

    想当初老熊家是八里源有名的特困户,年年村里吃救济名单上排头名。熊宝金父亲是独子,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多年。就是因为自己儿子是独子,熊宝金的爷爷奶奶不顾生活艰难,逼着儿子和儿媳妇不停地生养。

    熊宝金是老大,到他十岁时,下面已经有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要不是后来计划生育抓得越来越严,他爸爸妈妈还会生下去。这样的家庭,生活负担之重可想而知。熊宝金能上到高二,完全是因为他学习成绩优异,父母亲才咬碎牙槽骨下决心供的,可惜最终还是没有供到头。

    熊宝金辍学回家后,有知识的他不甘于平庸,慢慢地就琢磨着干点来钱的营生。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猪是那时候绝大部分农民家庭一年主要的经济来源,可以直接换来现票子,后生伢崽就靠着这个娶媳妇。熊宝金先是养母猪,结果母猪还没下崽就病死了,后来又养鱼,鱼长到半大,逢上夏天一场大洪水全给冲跑了。

    这时极度脆弱的家庭经济再也不允许他折腾了,他父母亲甚至跪下来求他不要再心野了,踏踏实实地象他们一样安下心来种田,攒钱娶个媳妇。熊宝金一狠心,带着四担稻谷就从家里搬出来,又种上了西瓜。经历过两次失败,他已经有了经验,这回种西瓜总算赚了些钱。

    接下来他的路就顺利多了,下一年他又靠种西瓜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成了万元户的熊宝金又搬回了家,这时父母当然完全信任他了,由得他当家。

    村民们看到他种西瓜赚了钱,不少人跟风也种起西瓜来,熊宝金当机立断放弃种西瓜。他没有把眼光局限在镇上和县城,专门跑了一趟边湖,发现乡下野生猕猴桃很受城里人欢迎。

    从边湖回来,他天天跑县农科所,和农科所的几个技术员混得烂熟。正好那时农科所培育出第一代家猕猴桃“望碧一号”,他没有犹豫,决定举全家之力种植猕猴桃。他承包了一处荒丘,带领全家起早贪黑地开垦,把家底全部投进去,又贷了点款,种上了猕猴桃。那时县里有扶持政策,农科所的技术人员也很下力,想树起这个榜样。

    头两年很艰难,完全是前期投入,他就动员家里多养几头猪贴补家用。到第三个年头,猕猴桃开始挂果,当年就把前期投资全部收回。正是靠着几十亩猕猴桃,他真正开始发家了。

    八里源村老村支书很有眼光,看中了熊宝金的才能,把闺女许配给他。那时候他种植猕猴桃才刚刚起步。老村支书退位后,熊宝金顺利地接过衣钵,二十出头就管着七八千人的八里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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