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他们好奇,一来这案子就发生在本市大学城,搞不好他们之前去城西逛街聚餐的时候还跟死者或凶手擦肩而过;再来死者跟他们年纪相仿,大三学生,努力上进,一心想着考研,父母含辛茹苦养大,还没毕业就香消玉殒,孤零零结束在小小租屋里,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更何况,死状竟是如此惨烈,只怕超过他们看的不少小说电影,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凶手还不知身在何处,可能已经逃窜到天涯海角,也可能就潜伏在某个附近的角落,更是让人惊心。
“你们知道,我不能回答任何相关的问题。”解语淡淡的说。跟刚才讲课时努力调动大家的求知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比,又是另外的态度。
还有同学想追问,周怡止住了,“明白,我们不会干扰方师姐的工作,只是师姐你一定要劳逸结合,注意安全。”
解语笑了,居然被比她小的孩子们关照,真是搞反了,“你们才是,要注意安全,也别被未经证实的网络传闻太带节奏。”
杨明帮忙收拾教具,“师姐,我帮你带回教研室。”
“啊,不用了,你们等下不是还有课吗?”
“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及。”杨明帮她取下挂图,还要来拎电脑包。
“真的不用了——”解语无奈,怎么她给人的印象是无时不刻需要帮助的弱女子吗?
周怡也说,“没关系,让他出点力气,免得天天不是对着书本就是电脑。”
正在收拾的杨明听了,装作没好气的看她一眼。
周围几个同学发出怪笑。
解语就算迟钝,也看出不对来,怎么,这两人是好上了?
于是她也笑。
真好啊,两个孩子都是优秀的医学生,成绩拔尖不说,心态气质也出众——能在年轻岁月遇到合适的人,谈一场纯真的校园恋爱,是多么幸福的事。
回教研室放下教具,解语让杨明赶快回去上课。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师姐,如果晖哥有空,让他多接送你。”
解语只能说,“……我会转告他。”
以前,是说邵晖还是“小鲜肉”的时期,帮忙拿教具这事一般是他这个“班长”来做,不得不说当时的他还装的挺像,跟杨明这样的真学生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解语挥开那些记忆,回到座位,把教具归类放好,又把ppt课件调出来,根据今天上课的反应,简单做了个小结,哪部分学生反响好,哪部分可能过于艰深,哪里可以适当加点帮助记忆的小插曲……
学期的几次小考测验她是早就准备好了,此刻又第n次调出来,看看涉及今天课程的内容有没有讲清楚,刚才有学生让她介绍点补充读物,她于是又去翻自己的英文书单,勾选了五本,后来想着卓越班他们一周五天满满八节课,有时候还有“夜宵”,又不是只要学这一门,不忍心给他们增加太多负担,于是又精选成两本,打算下堂课推荐给他们,如果真的有富余精力看完还有进一步兴趣,相信他们自己也能顺藤摸瓜按图索骥了。
讲师的身份告一段落,她回到法科中心。
曾哥的体腔解剖已经完成,标志性□□及器官组织都取样送检,正在整理过程中的照片,“死者心外膜、肺膜、气管和支气管粘膜均发现出血点,符合机械性窒息征象。”
博士那边的毒物学检查也出来了,各送检□□及组织中未发现常见毒麻药物残留。
拭子检验抗人精阴性,几处伤口也未检出dna成分。
法证的同事把报告交给她,一脸失望。
解语看着胸部创缘检材分析,不禁皱眉,“……唾液淀粉酶?”
女同事一脸嫌恶,“骂句变态总是没错的。”
解语看着电脑中拍摄的照片,那具躯体是如此残破,触目惊心,但即使是从残余的部分来看,结合冯娟生前的照片,都能看出这是个白皙纤瘦的女孩子,可能有点年轻人过度节食的消瘦,但她美丽的脸和胸部要么失踪,要么被毁,天知道凶手在此前后对它们做过些什么。
真的是那种变态杀人犯,割下被自己侵犯过女子的身体部分——最能代表她美丽性感的部分作为“战利品”?保存在他阴暗的巢穴里反复回味?
他在切下头部时如此精准,胸部的伤口却像是小孩子手工,边缘粗糙不连续……
头部的伤口是为了掩饰作案手法?胸部就不会吗?
唾液淀粉酶……
解语努力抑制住对凶手的人性道德审判,努力将自己的思路导向科学及心理分析,中立、客观,不带感情。
胸部的伤口除了激情之外,会不会也是为了掩饰?掩饰什么?那里可能留下了他的唾液,口腔上皮细胞,或是……牙印?
毕竟这些痕迹不像指纹,戴了手套就能轻松遮掩。
解语翻开各个分类文件夹,找到“下肢”和“臀部”的图集,点开来一张一张的看。
对了,这里——
她努力将图片放大,调整对比度,果然在一张死者大腿内侧的照片上,发现了不太明显的一处牙印。再来,是死者左侧臀部近会阴处,也有部分牙印。
——这是凶手想要掩盖的证据吗?
也许他做完这一切收尾的时候,努力消灭了自己的指纹、鞋印,可能留下dna的痕迹,然后他一回头,发现死者胸部留着自己清晰的牙印。
既然他能准确切下死者头部,说明有人体解剖常识,说不定也大概知道,牙印可能成为一个人的“身份证”,所以他迅速抹灭了这个证据,只是忘记除了胸部最明显的牙印之外,他之前还在死者的其他部位留过。
解语找来法科中心图像信息部的同事,希望他能将这几处牙印清晰化。
“比较困难,”同事摇摇头,“不够清晰,而且也不完整。”
解语只能让他尽量尝试。
虽然这几处不够明显的牙印未必能真的帮上什么忙,但如今正是一筹莫展,连方向都没有的阶段,如果真是她推测那样,凶手造成死者胸部的伤口除了搜集战利品之外,还有湮灭罪证的目的,那么这几处被他遗漏的细节,或许多少能提供一些信息。
就算凶手再狡猾,再变态,但科学的力量是强大的。图像部同事处理不了,她还有救兵。
解语打开另外一个文件夹,是法科中心的顾问专家后援团名单,除了常规法医和生化毒理,法庭科学有时会涉及一些不那么常规的科学分支,但又不可能让这些专业人士长期坐班,于是法科中心基础班底搭建之后,又补充了这么个后援团,招募了一批各行业的专业精英作为志愿者,以备不时之需。
解语此刻要找的,就是其中负责牙科的大佬。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我没看错吧,小师妹?干嘛,找我看牙?”那头一个男声慵懒的问,仿佛能看到他说话时的笑意。
“艾医生,我在法科中心。有件案子需要您的帮助,你几时有空?”
对,她求助的就是江城医学院口腔专业的校友,艾文迪,如今已经自立门户,运营起了连锁牙科诊所,在去年的校友会上带着同行老婆过来,一听说方解语这边在牵头成立法庭科学顾问专家团,就主动表示要加入。
用他当时的话来说,无比感激江城口腔教给他吃饭手艺,更重要的是让他找到了好老婆家家,所以对母校的事愿意出钱出力,“小师妹你是我们校宠,你一声令下,我们当然前仆后继、义不容辞了。”
解语当时心想,我跟你熟吗,在校期间交集不多,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吧,还有“校宠”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身边的漂亮老婆,众人都叫家家的那个女孩子,显然对老公的浮夸言行习以为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对解语亲切的说,“小师妹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吧,我是瑞典皇家卡罗琳医学院毕业的,如果有什么技术上的需要,也可以求助那边的专家。”
解语欢呼一声,对家家显然比艾文迪这个正牌师兄来的热络,艾文迪只能无语凝噎——被学历歧视了呢,嘤嘤嘤。小师妹崇洋媚外,不可爱!
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样子,但解语打听过,艾文迪在专业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执业初期求学于多位名家,积极吸收国内外最新科技,不惜巨资买了不少设计及加工软硬件,甚至还有自己的专利,强大到江城口腔有时候都要反过来求助于他。能有这样强大的专家为法科中心提升实力,自然可以忽略他性格中臭屁的部分。
果然,得知是正事,艾文迪收起了校友寒暄的口气,“具体哪方面?要辨认白骨化尸体吗?”
艾文迪的猜测很合理,牙科在法医学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在尸体软组织腐烂消失以后,靠着仅剩的颌骨及齿列进行身份相关鉴定。
“是新鲜尸体,但没有颌骨,也没有牙齿,”解语叹气,“只有几处残缺牙印,希望能够辨认,或者提取到更多信息,我们这边图像处理水平有限,我不知道现在的牙科技术有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给我个可靠账号,我发几张图片给你。”
艾文迪那边收到照片,过了几分钟,又跟她联系,“你没找错人,我正好有这方面的技术可以派上用场,你等我check一下日程。”
解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电话打对了。尽管还不知道新技术是不是真的有用,能派上多大用场,但至少多了一分力量,可见当初组建专家后援团是多么有前瞻性的工作。
解语听到他那边和另外一个助理还是护士商量,看样子他这两天的工作都排的满满,有的可以转给其他医生,但有的必须要他本人来,只能跟患者商量改期,他的患者大多非富则贵,都是百忙中抽时间来看牙,也不是说改就改,乔了半天时间,艾文迪才重新回到通话中。
“明天有全口种植,准备时间和辅助人员相当不好协调,实在改不了……这样吧,等我结束今天后面两个病人就过来,可能要晚上八点左右到,你那边方便吗?”
解语万分愧疚,占用大医生的下班时间,但毕竟案子不等人,只能再三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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