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晖说需要解语去趟警局。
解语不明所以。
警局其实有他们专属的法医部,也是跟警方合作多年的资深法医,一般进行普通案件的刑事解剖。
法科中心则是集合了多学科人才,以及最先进的实验室,一般来说遇上比较复杂、社会影响较大的疑难悬案才会启动,打个比方,就类似社区医院跟三甲教学医院的关系。
法科中心跟警局比较近,邵晖习惯了两头跑,一边布置警力调查搜证,一边密切关注法科中心的实验室结果,随时根据科学证据指导查案。法科中心也是解语的大本营,习惯了跟这里的同事们相处,忽然听说要去警局,有些意外。
“案子升级,大领导空降,指明要见你。”
比起活人,解语在尸体面前反而更加自在,更别说什么空降的大领导,但既然被点名了,也不可能逃避。
解语只能匆匆和邵晖去了警局。
跟法科中心浓烈的学术气氛不同,这里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气味,穿制服的人员来来往往,纷纷对邵晖身边这位清丽女子行注目礼。
一个年轻警员经过,吹了声口哨,“邵队这谁啊,嫂子?”
解语一窘。
邵晖坦然道,“还在努力。”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笑。
“那你可得加把劲了,这么好看的,分分钟被抢走。”
邵晖对解语笑笑,“他们就是这样,不用在意。”
这时毛毛迎出来,“终于来了,领导要生气了。”
解语看了邵晖一眼。
邵晖碰碰她胳膊,“没事,天塌下来有我在。”
毛毛也说,“方方别怕,我们会保护你。”
解语想起之前邵晖跟她聊的,毛毛喜欢博士的事。自己本来还担心了一阵,但看毛毛果然风清月明,并无对她不满的样子,稍觉安慰一些。
好吧,也许她从前不自知,但既然现在知道了,也会注意跟博士保持距离。
好在博士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在法科中心除了实验室结果交流之外,也没太多聊天的机会。
解语定了定心神。
毛毛引着他们上楼,还在楼梯拐角处,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是在训话——
“慢慢查慢慢查,你们等得起,我等不起!现在的网友多厉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营销号带节奏,路人都会觉得我们警方懒政,不肯出力。虽然我们知道其实不是那样,但舆情的压力上面给了我,我就只能往你们身上转移,不然还能怎样?你们告诉我!”
解语从小到大都是老师领导的宠儿,很少听过重话,于是有些却步。邵晖稍稍用力握了握解语的手,打消了她的退缩。
被领导训话的人只能唯唯诺诺,几乎听不到声音。
显然训话的领导也没给下属申辩的机会,“你们要人,我给了;要各种权限,我也给了;查查查,这么多天过去,除了多出一具尸体来,还有什么?不光我们警方有压力,政府也有,江城向来以治安优良著称,连续三年被评为文明及宜居城市,难道要断在今年?就算不是为了荣誉,为了市民安心生活生产,也得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时邵晖一行已经到了门口,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断里面的训话,“领导,我们到了。”
解语看到会议室内,贴墙站了一排人,有年轻的,也有资深的警察,面对着训话的领导,头都抬不起来。而训话那人看上去超过五十岁了,一头白发颇为瞩目,中气十足,身板挺直,气场无比强大。
解语求学期间没有遇到过这么让人望而生畏的——即使内科实习,有的主任对文书要求无比严格,最多也就是扔了病历让实习生重写而已。
领导转过身来,一双锐目将解语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解语心想,如果哪个心怀鬼胎的人被这么看上一眼,只怕什么都招了。
领导开口,“你就是方医生?”
解语不卑不亢的回答,“是,我是法科中心的主检法医方解语。”
她心想,这案子迟迟未能告破,自己这个法医难辞其咎,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小姑娘,知道我是谁吗?”领导问,却看了邵晖一眼。
解语来的路上,从邵晖那里得知了基本情况,就小心的问,“是……京城来的局长,过来督促办案?”
“他这么给你介绍的?行吧,”领导无可无不可的说,又对刚刚训话的一排人说,“核心成员留下来,其他人散会。”
几个人如释重负的离开了,边走边擦汗。
“方解语?”局长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取得好,听邵晖说,你就像一把解语刀?”
解语默默扫了邵晖一眼,他怎么连这个也跟远道而来的大领导说?忙道,“夸张了,不敢当,只是努力尽到本分,希望能帮助查案。”
“这案子挺棘手啊,系统内都在讨论,不然也不用我亲自过来,”局长大概是看在“小姑娘”在场的份上,收敛了几分火气,“你来跟我说说,查出了些什么?”
解语看了邵晖一眼,后者给她个肯定的眼神。
之前在专案组是邵晖牵头,简报这种事一般都是他来做。现在轮到自己,解语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开口道,“江城在上月底及本月初分别发生了两起单身独居女子被砍头案,两案手法相似,损伤模式接近,考虑是同一凶手所为,该人具有相当的反侦察技巧,没有留下明确的dna生物信息,通过初步调查及实验室分析,目前认为凶手仍有可能潜伏在本市,具有医学或解剖知识,采取‘约会型’软性方式接近被害者,有非主流性心理倾向,咨询过专家意见,认为他可能有下颌后缩、小颌畸形的特殊面容表现。目前正在基于这些信息,展开进一步调查和搜证。”
局长听了,沉默半晌,转头对几个专案组成员说,“你们听听,人家小姑娘没当过警察,思路这么清晰,条理这么分明,可以直接打印出来当报告了。”
邵晖也替解语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过嘛,解语是学霸,做个简报不在话下。”
解语忍不住瞪他一眼,快别替我吹了好不好?只是个简报而已,又没真正破案,有什么好满意的。
局长转过头来,“你们那个专家顾问团还有点意思,稍后我好好了解下,有必要大力推广。”
解语立刻说,“没有问题,其实是仿效国外的科学办案模式,现在网络及物流发展迅速,一个中心实验室,数名专家,就可以远程解决不少基层疑问和实物鉴定分析。”
“唔,”局长点点头,又问,“那个‘画眉嘴国王’的面容分析,你觉得靠谱吗?”
解语心想,好吧,这个梗竟然连远道而来的局长都知道了。
邵晖抢答,“不能百分百保证,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
局长不满的看他一眼,好像是说我问方法医,你抢答干嘛?
“当年我们缉凶,发现部分凶手有留在犯罪现场围观,甚至多次重返现场的倾向,除了犯罪本身,有时候人群的反应也是他们需要的刺激,所以要不断重现这种刺激得到满足。所以当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场围观人群时,往往会有发现,也因此破了好几桩悬案,这次的两个案子,凶手也有这个心理特点,包括断头、还有背部刻字,都显示出他的目的不光是夺取受害者的生命,也许有反社会倾向,借此发泄不良情绪,从受害者包括路人的身心反应中得到满足,所以会密切关注后续,”局长停顿了一下,“如今是网络时代,新形势下有新模式,比如凶手可能会藏身网络,关注网友讨论,甚至还可能参与其中。”
专案组负责信息情报的同事就说,“局长说的是,我们也想过要派人筛查网络信息,但现在平台太多了,实名平台,匿名论坛,自媒体,朋友圈……千头万绪,好比大海捞针。就算有个别偏激言论,一时也不好分辨是线索还是谣言。”
局长摇头,“这部分的人手不能省,我可以再帮你们安排。”
信息部同事连忙应声。
局长又转向邵晖,“你不是出国学过一段时间犯罪心理画像吗?怎么没派上用场,组织白给你出学费啦?”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解语也暗暗替他担心。
好吧,邵晖当初乔装成大一新生的时候,的确在她面前露过一手,从她写板书的英文字母笔迹来分析她的心理,瓦解过她的心防,之后恢复身份也用来辅助调查,局长要是不说,她都忘了,的确,在这单案子里面,邵晖还真没开展过这方面的工作。
想不到局长百忙之中还记得组织对一名基层警员的栽培——
不过,这次的凶手如此狡猾,证人证物少之又少,哪有足够材料进行心理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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