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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菜先上了, 邵父招呼众人动筷。解语看着盘子里那丛野草一般的不明食物,不太敢动。
“我们年轻时在西部,最怀念的就是这一口折耳根,”邵父又问, “方医生尝尝看, 很好吃的。”
解语心想, 凉拌素菜能难吃到哪里去,于是夹了一筷子,诡异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酸?涩?甘?苦?好像都有,又都不够准确。
邵晖对解语说,“吃不惯可以吐掉没关系, 我家就他爱吃这玩意。”
当着长辈和领导的面, 解语不得不注意餐桌仪表, 嚼都嚼了, 只能用力的咽下去, 喝了一口茶平息住, “……嗯, 是挺别致的。”
心中却想,行吧, 这菜可以永久加入黑名单了。
“哈哈, 你们年轻人都吃不惯, 但其实尝过山珍海味,饕餮大餐之后才会发现这菜的好处, 真正提神解腻,清热下火。”
邵晖让厨房先把鲜花饼上来,掰了一块给解语, “鱼还要点时间,先垫垫肚子。”
鲜花饼新鲜出炉,香甜可口,成功盖过了折耳根的诡异口感。
邵父开始忆当年,“当初我们在那边办案,天气潮热,蚊虫多,情况也危险,但至少我们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对手虽然组织庞大、穷凶极恶,但归根到底无非求财,行为模式都有迹可循——”
他摇摇头,“但遇上变态杀手,哪怕只有一个人,也绝对不会轻松。”
邵晖无奈,“爸,案子能不能等到下午再谈?”
这时几盘主菜上了,邵父也乐得大快朵颐,“对对对,先吃饭,方医生你不要把自己当外人,爱吃啥吃啥,不够再加。”
邵晖主动帮众人盛汤。
解语就问,“叔叔以前是……缉毒?”
邵父点点头,“缉毒,扫黑,重案都做过。年轻时肯拼,组织看重,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后来成了家,有了小晖他们,才回京城转了岗。”
解语肃然起敬,邵父这一头白发不知记载了多少故事和辛酸。
毛毛就笑,“晖哥小时候可不省心呢,成天带着院里的小孩玩水枪大战,要么就找块空地滑旱冰,乌泱泱一群人,每天阿姨喊他回家吃饭都要半个钟头起步。”
解语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和毛毛一起笑了。
邵晖耸肩,“继续说啊,别以为你没有十件八件童年糗事。”
邵父又说,“年轻时我到处跑,的确辛苦了他妈妈——本来这次她要跟着一起来的,一是想看儿子,二来也想看看……小晖的同事们,临走时忽然有点不舒服,才被我劝住了。”
解语心想,天知道那个不自然的停顿原本是想说什么,专程来看她这个邵晖经常提起的“方医生”吗?不过她甚至有点庆幸邵母没来,不然,就真的变成见家长了,双倍压力。
她问,“——阿姨还好吧?”
“没什么大问题,我是怕她路上奔波加重,一动不如一静了。”
邵晖也说,“晚上我跟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我只是临时过来督战,具体工作还得靠你们自己,有几个退休的老同事我也打算拜访一下,看近年有没有类似案例可以参考。”
解语心想,邵父这把年纪从京城到这里,不管是看儿子,还是指导案情,都不轻松,便诚恳的说,“邵局辛苦了,我们会努力查下去。”
邵父感慨道,“不论法医还是警察,工作都充满艰苦和风险,但总是需要有人来做——相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的,当年同事们有的牺牲更多。”
解语原本担心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见家长”,但发现邵父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一顿饭下来却是感同身受。
“哇,这鱼刚吃时不觉得怎样,想不到居然大有乾坤,怎么还能越来越辣?”毛毛斯哈斯哈的吸气,不停的灌饮料,“菜单上还只标了一颗辣椒,简直是欺诈!”
“是有点辣,要不要来个折耳根解解?”解语故意把那盘还剩几根的凉拌菜往她面前推。
毛毛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显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只怕解辣不成,反而变成双重黑暗料理吧?
吃过饭,解语本以为要跟他们回警局,却被邵晖劝住了。
“下午要开几轮会,主要是总结部署和喊话,你不会喜欢的。还是回法科中心吧,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解语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又跟邵父打招呼,“邵局,那我先回去了。”
“嗯,方医生很好,”邵父笑眯眯的看着她,“等这单案子结束,欢迎来京城玩,到时我们再好好招待你。”
解语匆匆点头,落荒而逃。
回到法科中心,解语召集了专案组核心成员,转述了邵晖在警局的画像分析。
有同事惊讶,“这是近朱者赤吗?邵警官和方医生走得近,连学霸也传染了!”
解语摇头,“不不不,这部分没有我的参与,都是他的功劳。”
博士不同意,“是一开始方医生发现了牙印,想到求助艾医生,才有后来这些分析。”
解语没有坚持撇清,“不管怎样,能够帮助查案就好。”
博士没有离开,“邵警官的发现可以即时用于搜查,比如我们现在知道了,凶手除了是‘画眉嘴国王’之外,还有可能身形消瘦,精神不济;正颌外科方向的搜索没有下文,也许他并非本地居民,或者之前在老家看过,手术难度大或者受限于经济、家长不够重视,这让他成年后还保持这种未经干预的面部特征,小时候可能不懂,但随着成年,这一特征显然会严重影响他的求职、人际交往,也许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却因外貌受挫,这解释了他的精准手法和反社会心理倾向。”
虽然法科中心的同事主要负责提供科学证据,不直接参与调查缉凶,但既然研究的是法庭科学,自然免不了会站在探案角度进行分析、猜测,往往也会在讨论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跟网络上仅凭未必可靠的有限证据凭空断案的键盘侠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解语扶住额头,“我还是在想,那个tat,tit,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们工作之余也会上网看相关讨论,一来给自己尽快破案的压力,二来也是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显然解语关心的,也是网上热议之一,学说甚至分了好几派:表情包派坚持认为这是凶手对死者、对公众社会的嘲讽;回文派认为是凶手刚看过热映大片,来了个现挂模仿;记数派觉得只是凶手独特的数石头方式……但殊途同归,大部分人都认为凶手不会止步于此,将来还可能出现编号为tot和tut的受害者。
虽然两例受害者的头部都失踪,看似少了很多线索,但同时凶手留下的东西,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却又过于丰富,足以将查案的思路引向无数条岔路,迷失其中。
“至于邵警官分析的呼吸暂停综合征,和相关的ed症状,前者影响睡眠、严重甚至可能导致猝死;后者——”说到这里,博士后知后觉的有些不自在,虽然大家是在实验室讨论科学证据,但这种细节到底跟tat,tit不一样。
看得出博士努力忽略这种不自在,“后者会严重打击凶手身为男性的尊严,常理来说应该很难忽视,极有可能会去求医。”
解语也努力挥散尴尬,不,这不是一个未婚女性和一个未婚男性讨论男人的e d问题,只是发生在两名法庭科学工作者的案例讨论而已,“是的,我可能要跟顾问团的钟医生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利用他的人脉,拿到男科那边的资料,最最理想的状况是,凶手嫌多次挂号麻烦,于是集中在一天去到同家医院的整形和男科,分别看过这两种病——一旦能找到这么个完美吻合的患者,那就能迅速结案了。”
博士很快就否定了解语的完美设想,“但我想,如果凶手真的有这种难以启齿的疾病,根据他极度自恋+自卑的双重心理,很有可能不会选择去大医院正规治疗,多半选择去一些小诊所,或者只是买药解决。”
解语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希望最后不至于要去各个药店调数据——”
跟全市可能每个街角都分布的药店数量相比,艾医生那边获取的正颌外科资料范围小多了,解语想了想,“我去艾医生那边看看能做点什么,这边有消息了通知我。”
博士惊讶,“方医生,你不会因为这个案子心生倦意、真要跳槽吧?”
解语想起艾文迪要她去当助手的笑话,“我哪是当陪聊的料子。”
“那就好。”博士松了一口气。
解语心中闪过毛毛,她本来觉得要和博士保持距离,但此番谈话下来打消了念头——
是,一开始聊到凶手的ed问题是有那么点不自在,但这对大部分人来说,也不是天气一样普通的话题,不然也不至于造成凶手的反常心理,短暂的尴尬过去之后,他们也回到了正常的交流模式。
她和博士之间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歪,根本没有什么暧昧暗涌,只是科学讨论、工作交流而已,跟学生时代与男同学一起做小组项目没有区别。
如果毛毛或邵晖误解,她不会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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