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解语这边的动静, 邵晖和毛毛等人立刻围过来。
“怎么了解语?”
毛毛扶住解语,很疑惑向来镇定自持的方医生怎么突然如此失态。
邵晖捡起被她扔掉的盒子和信件,脸色一沉。
——画眉嘴国王!他竟然已经嘲笑到他们面前了!
邵晖戴上手套翻看那个快递的包装,不像常规包裹, 并没有正规物流公司的快递单, 也就是说查不到发件人的信息。
他立刻去问楼下收快递的门卫。
原来法科中心除了工作件, 还有工作人员的生活件,像毛毛有时候看直播买个化妆品啦,或者有同事在二手交易平台上收个周边啦, 也会把收件地址填到这里,如今物流平台良莠不齐,有的送件员并不在意有没有送到收件人手中, 个别敷衍的甚至把纸盒往大门口一放就走。
监控范围内没有看到具体是谁送的这个包裹, 门卫联系了经常送件的几个快递小哥, 都说今天没有来过。
毛毛又惊又怒, “该不会是‘画眉嘴国王’本人来送的件吧?”
众人哗然。
如今形势对他们相当不利, 两具无头尸等着找出凶手, 薛凡下落不明, 凶手居然敢堂而皇之上门挑衅!
——幸好包裹里只是信纸和牙齿,如果是什么毒害物质, 无意中被解语或其他人打开了, 那还得了?
当着一屋子法医、警察、鉴证人员, 凶手如此猖狂,那只简笔画的鸟嘴, 还真是绝佳的讽刺!
邵晖看着惊魂未定的解语,努力镇定下来,立刻找人加强监控措施, 增派保安,要求从今天起所有快递都要经过严密的检查,才能送到实验室同事手上。
他又看向毛毛,“从今天起,各地送来的检材必须严格登记,原则上只接收工作所需、登记在案的物品,麻烦需要收件的同事及时上报清单,另外请所有同事注意,私人物品一律不得再寄到法科中心。”
毛毛吐了吐舌头,知道兹事体大。
——也难怪他们风声鹤唳,的确没想到就连法科中心都会被凶手盯上。
文书部同事被召来研究这封信。
信封内外均未检出明显指纹及生物学信息,信封上的dear jessie和信纸上的几个字母均是从印刷品上的字母剪贴拼凑,字迹方面也无从分析。
唯一手写的,只有落款那只锐利的鸟嘴。
经过初步分析,那是市面上最常见水性笔画的,寥寥两笔,没有更多信息。
分析半天可以说一无所获,同事只能摇头,“这‘画眉嘴国王’简直教科书的谨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忽然有个声音问,“等一下,那盒牙齿呢?”
问话的是刚才被包裹震惊,坐在角落里平息情绪的解语。
她站起身走过来,戴上手套捡起盒子,拍照之后,将盒子里面的牙齿倒出来。
“方医生,你——”众人纷纷劝阻。
“解语,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下。”邵晖刚才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心痛不已。
他知道解语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这次跟她平时接到通知、去现场验尸不一样。
可以说,解语今次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首当其冲,成为这个恶意包裹的受害者。
即使作为专案组负责人,邵晖也实在不忍心让她马上又投入工作。
“不,我不是害怕,”解语睁大眼看着那几枚牙齿,“我只是想不到有人可以如此肆意——”
包裹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但这里毕竟有这么多同事,又是光天化日,她就算受到点心理冲击又如何呢。
跟那两具悬而未决的无头尸相比,跟如今下落不明的薛凡相比,她所受的伤害,简直连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在毛毛心目中,方医生向来都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跟她自己乍惊乍喜、快人快语的性子完全两样,难得见她如此失态。
她默默在那凶手身上多加了一笔账,另外,却不禁暗暗激动。
——那只嘲笑鸟尽管讽刺吧,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因为,你已经拉到了最强大的仇恨值。
毛毛振作起来,也就没再劝解语休息,而是凑过去,努力参与分析,“方方,这些牙齿是什么意思?难道‘画眉嘴国王’真的已经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画眉嘴,所以故意寄这堆牙齿过来?”
同事愤愤道, “真他么有病,害得我们天天去猜一个死变态心里在想什么。”
解语摇头,“不,我不觉得他会用到自残的方式来嘲讽。”
她秀气的眉眼盯着那排牙齿,说出自己的分析,“而且,这些牙从形态上看,牙冠部分相对较窄,转角边缘圆润,牙根也不够粗壮——多半来自女性。”
众人心中一沉。
不是画眉嘴的牙,那不就来自受害者。
邵晖问,“要不要麻烦艾医生来一趟?”
众人一边期待,一边汗颜。
天知道艾文迪会不会后悔当初在专家志愿者名单上签字。
“我已经联系他了,还没回复。”解语看看时间,这个点,艾文迪估计正在忙,他忙起来又不知道是几个小时。
看到众人失望的表情,她又说,“没关系,我先做基本分析。”
解语将那几枚牙齿摊开来,让助手拍照并记录。
“离体牙一共八枚,形态基本完整,咬合面没有明显磨耗痕迹,大概率来自青少年——”
毛毛脸色一变,“青少年女性,搞不好就是薛凡?”
她看着这堆白色的小玩意儿,两眼一蒙,只觉得它们都长得一样,本以为又得巴巴的等着艾文迪这个外援了,想不到解语完全不陌生,迅速将它们分类,画了个十字,按上下左右四个象限摆好。
大家看她一通操作,完全说不出话来。
邵晖后知后觉想到,解语作为法医,并非只会尸体解剖,外科内科牙科都是学分课程,也就是艾文迪那套咬痕分析设备属于专利研发技术、全球独一无二,才需要借助他的外力,尽管如此,也能迅速掌握原理,看会看懂——相比之下,此刻这些牙齿的基本形态学分析,根本就是小case。
一盒牙齿被她要么分成头朝下,要么头朝上,有的放在左上,有的放在右下,仿佛一下子就有了条理。
曾哥放下相机,“这么摆我就眼熟了——不就像我们平常也会看的那些牙科片吗。”
通常一具尸体的解剖,除了解剖台上用解剖刀操作之外,影像资料也是不可少的工具,骨头和牙齿是不同于软组织的另外一套系统,可以在软组织被微生物分解、被动物啃食之后长久保留,努力为死者发出最后的声音,往往是某些案件的关键证据,只是,之前那两具尸体根本没有留下脑袋,所以不得不缺失了这一重要环节。
毛毛也眼熟了,“就像之前艾医生在电脑上展示的那种x光片?”
解语将那些牙齿摆放好,“这些牙齿来看,虽然没有重复的牙位,但不能保证一定来自同一人体——曾哥,麻烦你保持这个位置重新拍x光片,我们需要跟受害者进行比对。”
毛毛总算跟上节奏,“我了解过,薛凡他们新生入校的时候都做过全面体检,我们调出她的片子来比较,就可以知道这些牙齿是不是从她嘴里拔出来的?”
如果比较出来能够重合,再联系那个九宫格,就表示,薛凡在“画眉嘴国王”手上。
毛毛想到那种可能性,忿忿不平,“从小姑娘嘴里活生生拔下这么多牙齿,太残忍了。”
邵晖叹息,“如果只是拔牙,那还有希望。”
众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寄来的是其他,更加可怕。
虽然不敢想象拔牙的痛苦,但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解语闭上眼冷静一下。
“——要比对的,不光是薛凡。”
毛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受害者不光是她,还有可能来自……前两案?”
众人恍然大悟。他们太容易陷入刻板思维模式,因为过度关心薛凡失踪的事,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凶手这时挑衅是为了示威、恐吓,本能的将这堆牙齿和薛凡联系在一起,却忘了,这些牙齿,还有可能来自之前两名受害者。
毛毛迅速开动大脑,“我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去冯娟读的教育学院搜集资料,他们进校时有体检,却很简单,没有牙科;第二案的受害者平时身体不错,也没有看牙医的习惯——也就是说,她们都没有留下可供比对的原始资料,怎么办?”
邵晖望向解语,“我记得牙齿里面有牙髓,可以提取细胞进行dna比对是不是?”
毛毛又蚊香眼了,这又是什么——
可惜博士不在,最近她真的有一肚子问题想要请教。
解语看看众人的反应,简单的解释道,“牙齿不光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层白色釉质,它是分层结构,包在里面的,还有牙本质和牙髓,牙髓组织则包含神经、血管——所以牙齿并不是好像指甲一般的‘死物’,而是有感觉,能出血的活组织。”
一个警局同事立刻说,“对对对,我上个月智齿发炎,脸都肿起来,恨不得把那颗牙给拔了。”
解语心想,智齿发炎的痛未必来自牙齿本身,多半来自周围软组织肿胀压迫,或是更深层的间隙压力,不过,现在也顾不上纠正这个错误。
邵晖点头,“也就是说,牙齿内部的牙髓可以用来提取dna进行比对?”
先观察形态,然后拍片,这是对证物影响最小的检测手段,其后再安排牙髓提取,因为这必然需要接触、破坏牙体。
总之,这就可以绕过“前两案死者的牙科片缺失”的难点,毕竟前两案尸体的dna信息他们是有的。
“通常来说,是这样。”解语叹了一口气。
“但是?”邵晖敏锐的注意到她的反应。
解语戴着手套,将其中一颗牙小心举起来,眉头微蹙,“牙髓包含血液成分,即使被拔下来放置一段时间,牙髓孔也会留下血液凝固的红色痕迹。”
她指着牙齿根部的小孔,“但这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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