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迦南市连着下了很多天的雨,连着空气都染上湿意。
雾如轻纱,笼罩着大厦,雨滴洗刷着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路上积水映着高楼叠嶂与灯红酒绿。
酒店宴会厅,红毯从门口一路铺进去,门外跟着一大堆记者,扛着长腔1大炮,闪光灯异常刺目,这阵势完全不输某大牌刚举办的周年庆。
顾知许坐在商务车上,看着外面蓄势待发的记者,她揉了揉眉心,今天看样子是场硬战。
她把披肩脱下,侍者为她打开车门,高跟鞋踩在厚厚的红毯上,顿时间,一众记者的目光聚集过来。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张生面孔,但也有不少财经记者认出来,这便是在法国名声大噪的天才制香师顾知许。
调香师这个职业多为家族传承,相比之下,这类靠自己的成名的更显可贵。
见她下车,记者纷纷围上去,“顾小姐,请问您放弃在法国的大好前程,选择回国的原因是什么。”
“这次是您在国内的第一次亮相,请问您今后是打算在这里长期发展了吗?”
“听说春意正在研发新品,有关中式传统制香,可以具体说一下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蹦了出来。
对着镜头,顾知许抿唇淡笑着,嘴角显露的浅浅梨涡像含了一脉春水,勾得在场的记者都恍了心神。
她游刃有余的应付着记者的问题,即便是在几十台摄像机下,也不见她有丝毫怯场。
随着下一位入场,记者这才放过了在寒风中的顾知许。
进了会厅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乐队正在演奏着《莫扎特g小调交响曲》。
舒缓低柔的声音牵动着在场人的心,纸醉金迷的场景像极了上世纪的名流聚会。
大厅中央,站着不少成功人士,他们高举着酒杯,气定神闲的攀谈着。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一时间变成名利场,不少人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机会降临。
平日里,她最讨厌这些应酬,只是今天不一样。
顾知许坐在软椅上,悠哉悠哉的品着香槟,她今天穿了一件红丝绒礼服,海藻般的头发披散下来,柔软的搭在清瘦的肩上。
嘴唇被大红色勾勒出完美的形状,对比之下,那双含水秋眸更显动人。
距离原定开场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依旧不见主办方有所动作。
不少人纷纷想着,是不是在等那位压轴嘉宾。
“听说那位刚从机场过来,让这么多大人物等,好大的面子。”
“就是说,致意资本成行业龙头才几个月,就已经这么拽了,以后再发展一下那还得了?”
两人坐在离顾知许不远处的地方,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但也被她听了个九成。
顾知许手握着高脚杯,眼睛微微眯了眯,轻轻晃动着杯中液体,眸中带着探究,明明是在偷听,脸上的表情倒是云淡风轻。
等对面声音停下,她才放下酒杯,去甜品区拿了块小蛋糕。
有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路过,似乎也在议论这件事,“好歹这是叶家举办的活动,他是一点面子不给。”
“可别说,能来就不错了,你见他什么时候参加过这种活动,哪次不是别人替的。”
顾知许一边听着八卦,一边心里却在研究香水。
这次主办方在主厅里用的是g家最贵的那款香,很符合这次宴会厅的气质,只是顾知许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
手机的震动打断她的思绪,她走到角落接听电话,“怎么了念念?”
“凌老先生还是不同意我们的请求。”电话那头传来苏念失望的声音。
凌添云是制香非遗传承人,顾知许想将春意接下来研发的新品和中式制香结合,将传统的中式制香不断创新,最后推向国际。
这是顾知许接触制香以来的梦想。
顾知许秀美微蹙,她沉吟片刻道,“行,我知道了,等我把迦南这边的事忙完,我亲自去一趟苏陵,辛苦你了念念。”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你那里呢,见到致意那边的人了吗?”
顾知许眼睫微垂,淡淡答道,“没,可能不来了吧。”
话音刚落,会厅的大门被侍者缓缓拉开,紧接着是车子的远光灯照射进来。
一时间,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门口看去。
顾知许的视线也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去,在看到那冷淡矜贵的人后。
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短短的几秒钟,她思绪乱飞,平日里清醒的大脑变得无比混沌。
男人从商务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几位同样正装打扮的男士。
主办方见状,纷纷迎上去,“江总,真是有失远迎啊。”
不少业界精英也想找机会上去搭话。
“久等。”一道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即使在众星云集的宴会上,也丝毫不逊色,他穿着手工定制的高价西服,左胸配着白玉兰胸针。
男人漫不经心的听着主办方说话,眉眼透着疏离,浑身矜贵淡漠,光是站在那里就知道他一定是主角。
见主办方来了兴致,他不耐的抬手看了看时间,语气冷清没有温度,“可以了,具体之后再谈。”
让他闭嘴的意思。
见此,主办方才匆匆宣布晚宴开始。
其余的人,各有心思。
而站在人群中的顾知许,从一开始,眼神就没再离开过那被众星捧月的男人。
顾知许脑袋嗡嗡的,大脑好似摁下静音键,整个宴会厅好像只剩下他们。
周遭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着,就这样怔怔的看着江彦词。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会说什么?
是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你。
还是……
对不起。
愣神片刻,顾知许迅速收回思绪,平复心跳,她把空酒杯放进托盘,匆忙的对苏念说了句再见就将电话挂断。
顾知许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却看见江彦词身后的人侧耳和他说了些什么。
接着,他迈步走过来,那些原本聚集在大厅中央的人,也跟着他一并过来。
他被簇拥着,一步步走向顾知许。
一秒。
两秒。
三秒。
顾知许攥紧衣角,指尖倏然动了一下,呼吸却差点没跟上心跳。
这次只有一步之遥,她看的很清楚,那个骄傲放纵的少年脸上不再是肆意,眉眼间全是成熟稳重。
与记忆里桀骜不驯的少年相差甚远。
江彦词身后的助理开始介绍,“江总,这位就是春意的首席调香师顾知许。”
顾知许站在原地,失去了反应能力,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她乱了阵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江彦词在助理说完后,忽然笑了,散漫又冷漠,不带任何情感。
“顾小姐,久仰。”声音清冽冷淡,语气礼貌又疏离,似乎能透过语气感受到寒冷。
官方到像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合作伙伴,客套冷漠。
他说,顾小姐,久仰。
顾知许站在原地,好似被冰水从头浇下来,像只狼狈的丧家之犬。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客气了,江总。”
没有好久不见,没有好想你,没有道歉。
他们过去发生的种种全部一笔勾销,甚至她的不告而别,也未曾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波澜。
她之前想好的道歉,也在这一刻变成自作多情。
顾知许耗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落荒而逃。
压在心底的那口气久久无法释出,酸涩感挤压着她的心脏。
她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不由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顾知许双手撑在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人明明光鲜亮丽,但她看着却落魄至极。
她苦涩一笑,指尖深深地蜷缩着,几乎扎破了手心。
渐渐的她发现心脏的不适持续了很久,慢慢感觉到自己开始喘不过气,脑袋传来熟悉的痛感。
顾知许意识到自己的病复发了,她慌乱拿出手包夹层的备用药生咽下去,干涩的药片刮擦着细嫩的喉咙,顾知许强忍着没有干呕。
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白皙的后背泛起一片细密疙瘩,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
顾知许坐在厕所隔间里,像是一条搁浅的金鱼,掏空胸腔内最后一丝氧气,只能不断掐着虎口来缓解阵痛,额头布满冷汗。
此时,大厅的乐队好像换了曲子,是《爱的礼赞》
熟悉的旋律传来,一瞬间把顾知许的思绪带向很远,她好像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少年,逆光而来,朝她伸手,他说,“顾知许,该我们上场了。”
这次他的声音带着温度。
音乐一旦染上回忆,就会刻下某个人的名字。
这首曲子刻下的是谁呢?
就像是拨开迷雾看见光亮,药效慢慢释放。
密密麻麻的痛感渐渐消失,搁浅的金鱼被放回大海,又得到了呼吸的权利,顾知许好像得到了新生。
她对着镜子,理好了凌乱的发丝,将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擦干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当时会厅的人几乎都在关注着,而顾知许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在洗手间走廊,一个衣着正装的男人倚在栏杆上,银色打火机发出“咔嚓”一声,白色的烟雾在他指尖飞舞。
他一口烟也没抽,就这样看着指尖火光愈发猩红,烟灰一点点落在他的脚下,漆黑的眸子晦暗如海。
顾知许足尖一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面前的人下颚线冷淡锋利,眸子微垂着。
是江彦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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