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多谢啦。”文子茵也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只简单的道谢,心中十分感动。毕竟她这十几年来都被亲人忽略,从没想过自己随口一句话,也有人用心对待。
“不用谢,六师姐,我破坏了你的试炼,你不要生气。”傅添本想拉拉她的手,可是自己满手泥巴,又不便。身上的黑色衣服也有污迹,那是文子菁用师兄的旧衣改的,料子与傅添原本穿的锦缎相比,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也没有怨言。
文子菁并不小气,不存在欺负新弟子,实在是山上布料难得。
“本来就没生气,现下更不会。”文子茵走进这新鲜出炉的小药圃,东瞧西瞧,十分喜欢。
傅添突然瞅到她拿着祭奠物,问:“六师姐可是要去扫墓?”
“嗯,去祭拜师祖和爷爷奶奶。”文子茵想起正事,赶紧走出药圃。
傅添赞道:“师姐果然家学渊源,一脉相传,咱们第七代弟子都是精英,将来必会更出类拔萃。为了表示敬意,我也一起去拜祭师门尊长,行吗?”
这马屁拍得不错,文子茵点头笑道:“来吧,我们先去找姐姐,三人同去。”
傅添点头应了,将手洗干净,拍拍身上的灰尘。
文子茵对他的小身板不甚满意,黑衣显瘦,越发衬托得身上没几两肉。好在他瘦归瘦,却特别喜欢帮她做事,一把接过文子茵的提篮。
文子菁幽居在一处安静的独院,名为凤若轩。门庭开阔,窗明几净,门口种了好些不知名的野花,还养了几只美丽的锦鸡。文子茵已经嘱咐过:千万不要打这些鸡的主意,我姐会和你拼命的。
还未进院门,文子茵就听见几个怄气之声:“六师妹真霸道,今天又逼我喝了一大碗药。”
是大师兄刘子骏的声音。
莫子凡随声附和:“可不是,我也不想喝大补汤,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倒是想个法子呀。”
文子菁哀怨的道:“我哪有法子?!这药喝得我胖了四五斤,以后会不会胖得御不了剑啊。”
文子茵修炼有成,一身元婴期修为,隔墙听声,不足为奇。
傅添好像也听到了这些抱怨,脚步迟疑,不再往前,脸色不太好看。
文子茵真不知道他的耳聪目明,怎么练的。
傅添嘴巴微张,想帮文子茵说几句话。文子茵马上拉住他的袖子,无声道:听而不闻,莫动声色。
傅添咬着下唇,闭口不言,心道:不识好歹。
他们在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房中的师兄弟絮絮叨叨,颇有微词,好容易话题才转到下次试验。
文子茵出声唤道:“姐姐,在吗?”
她不想听他们的排兵布阵,怕有作弊之嫌。
“阿茵?!”
文子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推开窗户,发现一身白衣的文子茵真的俏生生的立于院门,脸上顿时讪讪的。
刘子骏和莫子凡面面相觑,没做声。天知道长期闭门读书的文子茵,今天怎么会大驾光临?!
果然背后不可说人是非。
文子菁好想掩耳盗铃,说自己不在。
文子茵一脸风平浪静,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师兄们,姐姐,早啊。明儿是清明节,前三后四日均可祭扫,我们去师祖爷爷奶奶的坟上上几柱清香,然后去踏青,我给大家炖泥鳅黄鳝吃,可使得?”
清明时节,春和景明,寻常人家常有踏青游春的习俗,还会在水边宴饮。神龙顶也按俗过节,祭祀先祖,除灾求福。
说到泥鳅黄鳝,同门没有不流口水的。
文子茵的厨艺了得。大家好久没吃她做的菜了,十分想念。可她不是好脾气的人,适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她坏话,也不知道落她耳中没有。
开朗的苏子霁率先打破沉默,他为人厚道,不喜随声附和,刚才一句闲话没说:“使得使得,我们好久没吃六师妹的拿手菜一锅鲜啦。”
文子茵噗嗤一笑:“要是师兄愿意负责捕鱼抓田鸡,做一锅鲜又有何难?”
众同门立即道:“没问题,不劳六师妹金手。”
“粗活我们来,细活六师妹来,多好的分配。”
众同门马上去拿渔网铁锹,摘菊花,拿酒盏,浩浩荡荡的出门。
不多时,一群人便行至神龙顶的祭奠堂。
祭奠堂一共有两层,尖顶檐黑,门上绘有几道符咒,一片肃暮之象。苏子霁带着众人在门前合十行礼,虔诚叩拜,低声悼念。
礼毕,苏子霁轻轻推门,余人跟着依次走进祭奠堂。
傅添见堂内一座供奉着一尊高大的显圣真君神像,宝相庄严,不怒自威。
神像约莫两人高,左手执剑,右手托着毛笔、捆仙锁和玉瓶等物,下面供桌上整齐的摆着两排的灵位。
傅添这才知道,显圣真君不止修剑道,还有别的才学,难怪文子茵能另拜琼池先生为师。
祭奠堂的灵位大多是文家人,众同门身姿端正,不苟言笑,点燃三支清香,一起拜倒,蒲团不够用,文子茵便跪在地上,闭目祷告。
傅添跪在她旁边,暗道:“各位师祖,还有文爷爷,文奶奶,初次见礼。我叫傅添,是个刚入门的无名小卒。各位尊长明察秋毫,可能知道我不诚心拜师,但跪求各位保佑,不是保佑我,是保佑文子茵师姐,顺利通过试炼。如果您愿意顺带保佑我一下,也无不可,毕竟,我打算当你们的徒孙女婿,也不是外人,呵呵。”
傅添胡思乱想,大家见他跪得比谁都久,还以为他格外虔诚。所有人都敬香礼拜完,出殿等候半晌,他方才起身。
文子茵奇道:“八师弟,你许了多少愿望啊?”
傅添加快脚步,嘴角含笑,脸色微红:“不多,但求心诚则灵。”
文子茵一边走,一边严肃的唬他道:“我派最忌贪心,你若是愿望太多,一个难成。”
傅添大惊失色:“啊?!”
文子茵不知道他的祈愿与自己有关,否则绝对不会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傅添暗自苦恼道:六师姐,您知道您在咒谁不?!别说啦,真是人生在世不称意,自说自毁不成事。
第二次试炼的开始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神龙顶的雾气不散,依旧缥缈如仙山天府。
文子茵换上文子菁送的生辰礼,一袭绣工精美的白裙,轻盈上峰,步态如飞。
身穿蓝色校服的同门早在警之洞等候多时,刘子骏仍是主持大局的人,面目俊美,高大挺拔,显得颇成熟老道。
一个秀丽的红衣女子站在他身旁,面容清冷,仪态极佳,正是文子菁。
其余人也身姿不凡,荆楚派最没道骨仙风的,便是瘦骨嶙峋的傅添。
他瞧着飞一般上山而来的文子茵,目光热切。
刘子骏大声道:“试炼开始。”
不等傅添开口,便按住五彩斑斓的水晶石。水晶石红光大盛,文子茵一回生二回熟,马上进入试炼门。
这次,没有地动山摇的异象,眼前是普通的农家风光,文子茵不停往前走,直到进入一个小山村。
真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山村,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在地里种稻子,几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在小院落里织布。还有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田埂边嬉笑打闹,想摘树上的桑葚。
“姐姐,姐姐,你能帮我们吗?”
文子茵一脸懵,被一个孩子拿没熟的桑葚扔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咦?小弟弟,你叫我?”
“对。姐姐,你能帮我摘桑葚吗?”
一个穿着米色布衣,大概五六岁的孩子,坐在桑树低矮的树桠上,捂着嘴吃吃而笑。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平凡孩子。
文子茵忍不住想笑,无所谓道:“好啊。”
轻松飞身上树顶,摘下最大最黑的桑葚扔给孩子们,道:“小弟弟,接好啦。”
孩子们住在山村中,从没见过会飞来飞去的人,惊道:“姐姐,你好厉害,你会飞,我爹都没你厉害!”
文子茵对这种童言无忌的夸奖,十分受用,笑道:“你爹爹肯定另有厉害之处,是姐姐比不上的。”
“是吗?让我想想。”孩子半天都没有想出所以然来。
文子茵又扔下一把又黑又大的桑葚:“还要吗?”
孩子们苦着脸,举着小手大叫:“啊哟,啊哟,姐姐,我接不住。”
他们可不是练功有成的修士,桑葚不是砸在身上,就是掉到地上。
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孩子,看到衣袖被桑葚染成紫色,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的衣服搞脏啦,阿娘说桑葚汁最难洗,会打我的。”
“啊,小弟弟,不哭不哭。”树顶上的文子茵一脸尴尬,一跃而下,拉拉孩子的手,帮他擦眼泪,“姐姐帮你洗吧。”
“真的?”孩子不信,脸上尤有泪痕,一片天真无辜。
“真的,姐姐哄你做什么。”文子茵不爱推卸责任,刚才在树顶上,见远处有一条小溪,便牵着孩子慢慢走过去。远离其他小孩后,文子茵心中突然有些异样。
一个孩子在树下捡桑葚,见那孩子被陌生人带走,叫道:“喂,喂,小穗儿,你去哪儿?”
小穗儿挥手大笑道:“我去溪边洗衣服,二狗子,我还回来的。”
“好,你快来。”
几个孩子便不再管小穗儿,自顾自的玩耍起来。
文子茵把手里的几颗桑葚喂给牵走的孩子吃,笑道:“你叫小穗儿吗?”
“不,我叫常麦穗。”孩子嘚瑟的报出大名,等待文子茵夸奖。
他爷爷可是个远近闻名的秀才,起名字比村里人有水平多啦,当然他对比的是他的好朋友——李二狗和张小鱼。
“哦。”文子茵当然对这种名字无感,没有说一句好话,还教训道:“常麦穗,姐姐不就搞脏你一件衣服吗,哭啥?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常麦穗失望的瞪大眼睛,似懂非懂:“我不是大丈夫,还是小娃娃,除非……”
“除非什么?”文子茵陪这孩子演了半天戏,等着他发难。
“除非姐姐肯嫁给我,我就成大丈夫啦。”常麦穗拍手大笑,然后“腾腾腾”跑开,并没有攻击她。
文子茵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调戏了,十分无语。
试炼门外的傅添盯着苏子霁看了半天,洞中幼儿正是三师兄的元神所化,几句调戏之语将他的心思表露无遗,傅添不觉多留意了几分。
代任掌门的刘子骏和代任家长的文子菁,听到这些戏言,并没有什么表示。
同门弟子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耳鬓厮磨的只有文氏姐妹,不爱慕她们,爱慕谁?待到正式下山历练,见识过更多水土人情,更多繁花似锦,仍能保持初心的人,就不多了。或许会觉得这段懵懂的初恋,只是年少轻狂。
“等等,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儿子去哪?”
文子茵和常麦穗没到小溪边,就被一对农民打扮的小夫妻拦下来。
“阿娘。”常麦穗惊喜的一跳,打算扑入荆钗布裙的年轻农妇怀中。却被文子茵一把抓住后领,提了回来。
“姐姐?!”常麦穗不满的挣扎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农夫粗手大脚,瞪着文子茵,怒道:“放手,你做什么?”
农妇心疼儿子,大惊失色:“姑娘,你抓我儿子做什么?!放开他!”随手操起一把锄头,准备与文子茵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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