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惠添香煮茶的手艺极佳,没多久长棚下便香气缭绕。
穆琼池拿起茶盏,未饮先夸:“好茶好茶,香气扑鼻,闻之都令人舌底生津。”
邵惠颔首微笑,用银钎拨着小碳炉的火:“穆先生,请把头道茶倒掉,再冲一次热水,滋味更好。”
穆琼池连忙点头:“是,是,嫂夫人乃个中高手,金玉良言小弟岂有不尊。”
他心道:幸亏我没充内行,不然一句话就露馅了。
文意不喜邵惠故作高明,离开竹根凳,漠然望向远处。
文子茵忙岔开话题:“师父,我有事求教。”
穆琼池会意:“但说无妨。”
文子茵道:“师父,八师弟吃了您配的药,身体好多了,但没根治,再用什么药妥当?”想到刚才凭栏而立的清秀少年,不觉微微一笑,傅添的身体在她的调养之下,慢慢康复了。
穆琼池回忆以前所开的药方,迟疑道:“阿茵,待会我还是先给傅添诊个脉,再配药。”
文茵点点头,她也赞成慎重些:“师父说的是。”
“那少年怎么会走火入魔?!”一旁的邵惠诧异不已。刚才她看了傅添与苏子霁的练习,还感叹傅添的身法神妙,只可惜没有一点灵力,原因让她大吃一惊。
穆琼池皱眉道:“练功不当。”
邵惠登时无语,其实修真界练功不当的人很多,甚至不乏名门子弟。又警告女儿:“阿茵,你以后也多注意。”
文意难得赞同夫人的话,严肃道:“你娘说得对,阿茵,你将来切不可持才傲物,好高骛远,一定要踏踏实实的修行,不要妄图跳升境界,导致境界不稳,后患无穷。”
“是,爹娘,阿茵谨记。”文子茵挽起袖子,指指自己的右手腕骨:“师父,我还有疑问,若有人伤筋动骨,骨头碎裂,比如腕骨,该如何医治?”
穆琼池看了看她白皙纤细的手腕,马上垂目摇头:“假若骨头碎裂太严重,手就废了,治不好。我们只能靠摸骨术,尽量将骨头复位,用夹板固定,以减轻患者痛苦。”
文子茵大吃一惊,她总以为师父能化腐朽为神奇,没想到他会说治不好,愕然道:“摸骨术?师父,难学吗?”
穆琼池从袖中摸出一块硝制过的旧羊皮,上面绘着一副精细的人骨,形状可怖:“阿茵,这是我自绘的骨骼图,你先拿去背熟,再对照摸自己的骨骼。”
文子茵恭敬的双手接过羊皮,看了好半天,才收进袖子里,道:“多谢师父。”说着便给师父斟茶递水。
这幅骨骼图绘制不易,师父毫不犹豫的给她,文子茵满心感激。
穆琼池喝了口茶,微笑道:“阿茵,你是我门下最用心的徒儿,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师父如此夸奖,阿茵愧不敢当。”文子茵腼腆的低下头,突然眉尖微蹙,思忖好一会儿,犹豫道:“师父,我还有一问。若两个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不能和平共处,导致其中一个胎死腹中,另一个吞噬兄弟未成形的畸胎出生,该怎么取出畸胎?”
文子茵问的问题,正是第三次试练中遇到的难题,想破头都没解决。
邵惠大惊失色:“阿茵,你尚未出阁,怎么会想到妇人生子,胎儿畸形之事?”
文子茵不敢说这是傅添出的试炼题目,怕爹娘对他不满,留下坏印象,含混道:“娘,这是爷爷以前讲的故事,枰城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国公爷,出生时带着死于腹中的兄弟鬼胎。本来相安无事,后来国公爷求长生吃了很多灵丹妙药,鬼胎灵气大涨,控制着国公爷害人,国公爷就愧疚自杀了,我想问这种病到底能不能治?”
悄悄道歉:爷爷,对不起,总说你的不是。
邵惠听得美目发直,手中添茶的动作静止,半晌才道:“公公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山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俗称绣楼里的相公,居然晓得这种故事?”
文意冷哼一声,警告道:“夫人!”
邵惠闻言低头不语,公公的外号有贬低的意味,她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瞧不起公公的意思。文意一向敏感易怒,从不肯听她解释。
文子茵见气氛不对,忙辩解道:“不对不对,我记错了,这个故事不是爷爷说的,是奶奶说的。”
绣楼里的相公这个外号着实好笑,文子茵又好气。
邵惠脸色阴晴不定,仍直言不讳:“阿茵,婆婆去世时,你才两岁。”
文子茵死鸭子嘴硬道:“对呀,娘。爹一向说我早慧,天赋异禀。”
内心已泪流满面:娘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耿直?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穆琼池听了文子茵的话,不免惊诧,起身来回踱步,脸色凝重:“阿茵,你这个问题很难答,我觉得要分两种情况。一、若国公爷吞噬的兄弟鬼胎无实体,是一解,且大夫解不了,需高人渡化。二、若鬼胎有实体,藏于国公爷腹中,需剖腹取出,九死一生。基本是死局。”
这两解文子茵之前都想过了,以为师父会有更好的办法,没想到与她英雄所见略同,还是道:“谢师父教诲,请问怎么取出鬼胎?”
穆琼池皱眉道:“阿茵,你说的这种情况只怕是万中无一,如果是为师,会先以灵力探查鬼胎所在之地,国公爷腹中必有一处淤积堵塞,如淤积非在心肝要害,再让其调养身心至最佳气血体魄,服下可安睡的药物,避免清醒时动刀疼痛难忍,剖腹取之。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令国公爷安然无恙。”
邵惠严厉的瞪女儿,文子茵不敢再问鬼胎的事,老老实实讨教天花、疟疾和瘴病等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
穆琼池在各地行医游历多年,遇到过数次大范围的瘟疫,对治疗疟疾尤其拿手,他也不藏私,倾囊相授。
文子茵记性甚好,学的全神贯注。
邵惠见她态度端正,把教训女儿的心思暂且丢到一边。毕竟穆琼池不会在神龙顶待太久。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文子茵还在孜孜不倦的提问,完全忘记了用膳,穆琼池也不厌其烦,认真的教导着徒弟。
文意唯恐怠慢了穆琼池,催道:“阿茵,时候不早了,你去看看晚饭备好了吗?”
文子茵哦了一声,继续想着天花。
邵惠推文子茵,让她回神,却道:“夫君,我去吧。”
文子茵睁大眼,莫名其妙的道:“娘,你去哪?”
邵惠气得笑了,叹道:“阿茵,你这孩子,自己废寝忘食就罢了,要你师父也跟着挨饿不成?该吃饭啦。”
穆琼池抿了一口茶,淡然道:“文兄,嫂夫人,没事,阿茵这孩子很用心。”
文子茵这才恍然,起身走出长棚:“师父,徒儿太专注了,学得忘了时辰,叫您受饿,该打该打。”
穆琼池微笑着又道:“师父不饿。”
女儿研精覃思至此,文意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文子茵的厨艺让一直穆琼池念念不忘,随处可见的普通食材,她都做成美味佳肴。他嘴上说不饿,心里却很是期待阿茵做的菜肴。父母难得回来,又有师父大驾光临,文子茵当然不会怠慢。
她匆匆走到逢仙桥,发现傅添居然还在那,惊讶道:“八师弟,这里的风景这么好看吗?你都看一下午了。”
傅添不置可否,叹她是个榆木脑袋,道:“六师姐,你去哪?”
“我去沁雨阁安排晚膳煮酒。”文子茵与他擦肩而过,走得飞快,如一团青烟缥缈。
傅添跟上去,努力与她并肩而行:“六师姐,我去给你打下手。”
他丹田处的气息有些不稳,文子茵毕竟身负元婴期的灵力,疾行速度犹如奔马,他这种内里空空的人很难齐行。
文子茵笑道:“好啊。”
玉手轻扬,抛出墨玉剑,拉着傅添的袖子一起跳上去,御剑而行。
傅添暗暗感激,知道她不需要御剑,也能走得又稳又快。
他悄悄靠在她背上,扶住她纤瘦的双肩,看了一眼脚下,整片神龙山脉如一张缱绻朦胧的山水画,转瞬即逝,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风景。
文子茵带傅添来到厨房,莫子凡正在切菜,她笑着将莫子凡推出去:“五师兄,我来切菜,你去摘些葱姜蒜。”
莫子凡笑眯眯的转身就走:“好咧。”
过去一直是文子茵做饭,后来她经常夜废寝忘食的练功看书,搞得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莫子凡这才被大家委以重任,学几样家常菜,当大厨。
说实话,莫子凡一点也不喜欢做饭,君子远庖厨,可谁教他年纪小呢。
待新来的八师弟身体恢复健康,莫子凡就要让傅添做饭。眼见傅添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文子茵摘菜,他洗菜,文子茵切菜,他洗盘子,配合默契。莫子凡超级高兴。
八师弟,有前途。
莫子凡默默比大拇指。
傅添确实不管什么君子远庖厨,用心学习做菜。他每次给文子茵送去的饭菜没怎么动,都怪自己做的不好,她才吃不下,所以,他想学文子茵的厨艺。
却不知,文子茵忙起来,根本不在意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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