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拿眼角余光去看闻同的反应，闻同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受了侮辱，表情一如刚才，心平气和地和回过身来的鱼明檀握手致意。
闻同没有形之于色，杭光城却忍不住面罩寒霜。这一方面是因为鱼明檀是他的副手，丢的是省发改委的人，另一方面鱼明檀现在在发改委很是嚣张，不怎么买他的账。
当年闻同在的时候因为威望高，上上下下特别拥护他，鱼明檀规规矩矩地不敢乍翅。
杭光城没有闻同那样杰出的成就，缺乏象他那样的威望，个人魅力远远不及，导致鱼明檀失去制约后大摆老资格，俨然已在发改委自成一派。
随后从仪式开始，直至离开边湖卞子庄、沙建洲都没有和闻同说过一句话。
如此露骨的行为在敏感的官场是不多见的，因而消息传得象风一样，越传越离谱，也越传越绘声绘色。
等闻同送走全部客人回到市委大院时，他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中饱含着不可言传的异样。
一个得不到上级主要领导信任和支持的一把手，其前途和命运如何可以想见。
整个市委大院的气氛都因之变得压抑，大家一言一行都格外地注意，深怕一个不小心莫名其妙地成为牺牲品。
就象约好了似的，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来找闻同汇报工作，让他难得地清静下来。
他也没有叫人来谈工作以掩饰难堪，而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
矛盾是深层次的，也是天然而不可调和的，对于困难他自认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现在看来仍然考虑不足。
对方不加掩饰的激烈反应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看来不良动机至少不应该公然露出水面，可人家就是敢明目张胆地亮出来，不惧人言可畏！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他正要通知周先昊进来准备下班，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号码是黎小玉的，稍一犹豫还是接了。自从调来边湖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电话，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互发短信问候。
“是在办公室吗？方不方便？”黎小玉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自报家门，就好象和老朋友之间一样。
“对，方便，还好吧？”闻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正常。
黎小玉没回答他的问好，愤愤地道：“今天的事我听说了，这边议论纷纷，大家都很气愤。那个烂人不是东西，粗鄙浅薄，狂妄骄横，单位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来往！”
闻同知道她骂的是鱼明檀，平和地笑道：“我知道他这个人，不想计较，不值得。”
黎小玉毫无顾忌地道：“姓沙的进了省常委会后，他跟着抖了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卖命的走卒！你不在没人能压得住他，狂得不得了，公开地拉帮结派。还就有几个捧臭脚的，不顾死活跟在他屁股后头转……”
她一句比一句激烈，一句比一句刺耳，到后来连卞子庄和沙建洲也不放过：“卞书记和姓沙的也不自重，用这样的方式公开矛盾，太过分了！其实就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怕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有样学样……”
闻同嗯嗯啊啊地听着，既不敢解释，更不敢劝阻。
可能是觉得闻同含含糊糊太“窝囊”，黎小玉忽然语气一转道：“你也是，逆来顺受，还和那个烂人握手，摆什么高姿态！要是我理也不理他，当场就叫他出丑难看！”
黎小玉语气激愤，言辞尖利得象刀子一样，就象个丈夫被人欺负时跳出来维护的厉害女人，半句也不肯让地对着人家破口大骂，骂完了回家接着数落自家男人软弱可欺。
闻同一点也没觉得她的话讨厌，听得心里暖融融的，见她终于停下了才小心翼翼地道：“还是你会骂，帮我出了气，真痛快！”
密室私语，隔墙有耳，两人万万想不到有人在偷听电话。
温岚的办公室和黎小玉隔着两间，她是个无线电爱好者，平时喜欢摆弄电子器材自娱自乐。
今天下班后因为手头还有工作，她没有急于离开，取出微型收音机接上窗户外面自设的一小截室外天线，准备听听电台音乐放松一下。
谁知道在调频的时候收音机喇叭中突然传出黎小玉往家里打电话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随即窃听别人隐私的好奇心被激起，蹑手蹑脚地站起身销上门后又返回座位接着偷听。
黎小玉的这个电话是打到家里嘱咐孩子做作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颇感无趣。
电话挂断后她等了好几分钟，就在要换台时突然又听到拨号声。让她兴奋莫名的是这次接听电话的人竟然是闻同，她激动得把耳朵凑近收音机喇叭，又顺手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
听到闻同陪着小心说出这句话，温岚忍不住笑出声来，差点把收音机碰翻到地上。
喇叭里黎小玉噗哧一声笑了，说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气死我了！”
温岚心里暗呼一声，天哪，真暖昧，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喇叭里沉默了片刻，又传出黎小玉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你的情况我一直关心着，很多材料经过我这里，也跟人打听，也从报纸、电视、网络上了解。我知道你志存高远，但是也不能不顾及现实环境吧？树大招风，我觉得你有些躁进了，心太急，惹得很多人不痛快。你们科学城和中央商务区拆迁征地，补偿安置搞得太好，让很多人不舒服。你知道发改委是大部门，下面大多数事情要经过这里，最近经常有来办事的人抱怨你们。他们说你们这么搞，给他们工作造成压力，让他们拆迁征地的时候很被动，村民和城镇拆迁户动不动就拿你们的例子抗辩。”
除了李易秋和滕宗渊直言无忌外，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工作上这么尖锐直接地批评闻同。
在温岚心目中闻同就是一尊不可冒犯的神，黎小玉是闻同的下级已在她心中固化，听到这番话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非常担心闻同会受不了而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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