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菩萨气鼓鼓地抱着衣服就要走。纪末南拦住去路,说什么也要送他。
“不用你送,我长腿了。”江忆安没好气道。
说罢,便甩上门直接走了。
留下纪末南一脸懵逼,一个人在原地尴尬。
回家的路上有些懊恼,他觉得他不该对纪末南如此,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炸了毛。
不是因为自己过分倒霉,火锅被辣到,衣服被豆奶泼到,纪末南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洗了他的衣服。也不是因为纪末南做了好多让他容易误会的事情,过分亲密,过分关心,拿他当言情戏里的女主打着趣。更不是因为纪末南的那一句无心的话——“你没有童年吗?”
他只是在停电的那一刻突然情绪失控罢了,压抑不住没来由的失控了。
他清晰的知道,他可能要进入到“躁狂期”了。
不过和从前不同的点是,之前他进入躁狂期只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这次他却动怒了,他其实很少动怒。
是的,江忆安一直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安怡也有,他说不上来这算是遗传疾病还是因为自己被折磨得太痛苦后天所导致的。
他的病在安怡走后加重,起初生病时,大多时间非常沮丧和难过。
他在论坛里看到过很多和他一样的患者,那些患者需要找人聊天,找人纾解。
曾经有一个患者发帖称自己感到很内疚,向朋友倾诉一次两次还好,长时间向朋友“倒垃圾”倒久了,朋友也变得心力憔悴和折磨过甚。
江忆安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舍不得折磨别人,所以从不和任何人倾诉,这导致他比常人更痛苦。以至于他从高中到大学都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不是因为他高冷,只是他怕连累了别人。他只能通过吃药艰难度日。
和抑郁症不同,双向情感障碍分为抑郁期和躁狂期。
后来他又经常进入躁狂期。
躁狂期的江忆安热衷于“拆字”和“速记”游戏,他的精力非常充沛。把所有的汉字通过拆开偏旁部首重组再写下来造出新字,或是找出一段视频进行速记来消磨时间,一段视频里他能记住每张截图出自哪一秒哪一帧,都是他一个人在那样难捱的日子里练习出来的。
所以正如他对裴欣所说,纪末南不算傻子,他并没有多么天才。
江忆安回家之后,给自己找了药倒了水猛灌下去,水渍洒的满桌子都是。这也是他被研究院所婉拒的原因之一,他发作时,手抖得根本操纵不了精密仪器。
他关上了手机,握着那串佛珠沉沉睡去了。
另一头的纪末南也有点郁闷,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小菩萨今天会如此的暴躁。
纪末南刚刚看到物业发来通知,整个小区都要电路检修,保不准多会儿来电。
于是便拿上车钥匙全副武装下了楼,遇事不决楚炎青,他直接向发小家里奔去了。
“你怎么来了?”楚炎青诧异道。
楚炎青心说算纪末南会挑时间,纪梦阳今天刚好出差,不然纪末南可就要撞破大秘密了。
“想你了呗,还不能来看你了?”
楚炎青才不信呢,这个没良心的发小惯常都是有事儿了才想起他。
楚炎青望着有些颓唐的纪末南一探究竟道:“说实话,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家里停电了,一个人没地方去,来你这儿待会儿。”纪末南含糊其辞。
“你现在出门右拐往前走五百米就能回到叔叔阿姨那,冷知识,停电了可以回另一个家,慢走不送。”说罢,楚炎青作势就要关门。
“哎好了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今天都对我这么呛啊?我有心事儿,想找你唠唠,可以了吧。”纪末南强抵着门无奈道。
“这还差不多,进来吧。”楚炎青敞开了门。
纪末南跟进自己家似的,摊在沙发上像个大爷。
“喝点儿?给你倒杯。”
纪末南同学的觉悟非常高:“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找代驾太麻烦,找你聊会儿我就回家了,才不喝呢。”
楚炎青拉开啤酒罐儿的拉环,猛灌了一口,然后才悠悠问道:“说吧,怎么了?”
纪末南耷拉个脑袋开始叹气:“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江老师和我生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楚炎青摇摇头,自从热搜世间过去以后,这个没良心的发小一共只找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因为江老师,第二次是微信上询问,因为江老师,第三次还是因为江老师。张口闭口,准因为那个江老师。
“具体是什么情况呢?”楚炎青倒是蛮有耐心。
纪末南回忆道:“今天江老师入职了嘛,以后他就是我的执行经纪人了。我超级开心,就邀请他来家里吃火锅。后来我把豆奶洒在他身上了,他就在我家洗澡。洗澡的时候我还给他洗衣服,明明都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停了个电他衣服没法烘干就生气了。”
楚炎青冷哼一声:“你意思你没得罪人家,他自己就小心眼了呗?”
纪末南辩解道:“才没有呢,江老师不是那种人,他很大度的。”
“那你是不是说什么话惹得他不悦了?”楚炎青分析道。
纪末南越想越心虚,凝思片刻后才开口:“江老师的妈妈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去世多长时间。也许他的童年不太幸福,我可能在他雷点上蹦迪了。”
“你怎么蹦的迪?”楚炎青非常疑惑。
“我当时脱口而出,你难道没有童年吗?是不是这句话惹得江老师不高兴了?可是那会儿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应该不是吧?”纪末南努力回想当时的片断。
“不对,他好像是在我洗衣服的时候生气的。当时停电了嘛,我就开玩笑说我们两个就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在男主家黑灯瞎火怎么怎么地的。江老师是不是不太喜欢“女主”这个词?我开玩笑的,他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纪末南哭丧着个脸抠手指。
纪末南算是找对了人,楚炎青曾暗恋纪梦阳十多年,对于这种小心思他太感同身受了。
楚炎青觉得纪末南对于他口中的那位江老师,关注度已经超越了友情。就凭他描述中江老师的那个聪明劲儿,岂会看不出来?如果看得出来,那这种超出界限的调侃他的江老师能生气的理由可多了去了。
斟酌许久,楚炎青还是准备向纪末南剖白情况。
“纪末南,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向?”楚炎青沉声说道。
纪末南为之震惊:“什么?!什么意思?”
“首先,你对这位江老师的重视程度异于常人了。在互动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出格的亲密行为。如果江老师是弯的,你开的玩笑过于出格,他会不会以为你在暗示他什么?如果江老师是直的,那你的玩笑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楚炎青依次分析道。
纪末南都呆了,他都不知道回复什么。
“另外,那你呢?如果你是直男,是不是做的太没边界感了?还是说,你喜欢你的江老师?”
纪末南在此刻怀疑人生。
江老师弯,他直。江老师直,他弯?还是俩人都是直的,亦或者俩人都是弯的吗?
他觉得楚炎青现在说的这一出,就好像排列组合题。众所周知,学渣最讨厌数学题,太费脑子了。
纪末南嗫嚅道:“我?江老师?你?你是说我可能喜欢江老师?或者说,江老师可能喜欢我但是觉得我不喜欢他所以生气了是吗?”
“也有可能他不喜欢你,你对他造成困扰了。”楚炎青补充道。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纪末南感觉心都跟着抽抽。好像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纪末南咽了下口水,停顿许久哽咽地说着:“完了,楚儿,你说得对。我可能是弯的,我我好像真的喜欢江老师。”
“我我弯了。我好像真的是弯的。”纪末南躺在楚炎青的沙发里蹬着腿,重复着自说自话。
楚炎青在一旁安慰着:“世界上的爱意多种多样,从不该拘泥于性别。弯了就弯了吧,我的好bro。”
其实他内心想的是:我的傻兄弟啊,弯就弯吧,我早弯了,并且把你哥也掰弯了。你们纪家三兄妹或许就剩下一个直的了。
纪末南捋了捋思路,他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他扪心自问,在贵州扶贫看到江忆安难过时的那个拥抱,在岜沙神树下他许愿江忆安长命百岁。在客栈里看着江忆安做噩梦时悄悄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在江忆安答应他以后一起工作时,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那一刻更欣喜。
那分明就是喜欢。
他会那样紧紧抱住助理小闫吗?他会和助理小闫十指紧扣吗?
咦,想想就别扭!
他是喜欢江老师的,他一定是喜欢的。
纪末南从沙发上弹起立即冲出门去,连告别都没和楚炎青说就发动车走了。
他开着车向江老师家的方向驶去。
等等!他去干嘛?万一江老师是直男,江老师不喜欢他那他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纪末南在开车的路上突然意识到这点。
可是江老师今天好生气,他怎么也该弄懂江老师为什么生气,然后好好哄一哄。
不管了,纪末南继续行驶。
无论如何,他今天惹小菩萨不开心了,他不愿意让小菩萨不开心。
小菩萨若是对于今天说的话感觉到困扰,那他就道歉。
小菩萨若是和他一样有其他心思,那就纪末南其实也没想好,想着到时候随机应变。
纪末南的世界很简单,无论对方喜欢他与否。
他都希望,那个人可以没有束缚的快乐下去,不许难过。
行到江忆安家小区门口,纪末南才意识到,他压根不知道江老师家的具体楼号!
妈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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