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就像坐在自己的寝屋里一样,好像一个吐纳结束,他就会披上白梅勾金纹白袍,神采奕奕的走在阳光下,同每一个迎面而来的门生打招呼。
但他此时不过坐在一片稻草上,面前是一扇铁门,这屋子狭小黑暗,只有一缕光从一扇小窗里透进来。
这是一处拘所。
他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从滁州回到了万梅山庄。在正式问审之前,他只能待在这里。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门生早上送饭的时间已过了一刻,他睁开眼,却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主上。”
阿离坐在床边,转着手中的一枚小石子。他这屋子不过方寸之地,不过放下一张床,一排柜子,不过收拾得干净又利落。
但是,这方寸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夏浔在怜雨观,你劫走的?”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主上的消息真快。”阿离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你知道是他弄瞎先生的眼的,我让你去怜雨观,是让你做什么的?”
“主上让我好好陪先生。”
“那你就是这个陪法?”
“先生没怪他,是先生要求我救他的。”阿离叹了口气,“主上,放过他吧,他如果就此待在怜雨观不再生事,也算是他完成了任务。毕竟,他是先生想护的人。”
几声叩门声传来。
“离公子。”
阿离将手中的小石子扔在桌上,起来去开了门。
“小语么,进来吧。”
“离公子,你交代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你记得告诉他,白天人多的时候藏好了,别给先生惹事。”阿离皱了皱眉。
文语听出来阿离的语气不善,没在说什么。
“今天先生去观里了?”
“嗯,我带她过来的,她也半个月没出门了。”文语叹道。
“那她见着她哥哥没?”
“这倒没有,只不过肯定是知道了,你走的时候跟她说了吧。”阿离同文语到了院子里。
“不算吧,不过她那脑子。行了,我去看看她,小朋友啊,以后这怜雨观还要多仰仗你了。”
“没什么,职责所在罢了。”
如果说这一场有什么能让人欣慰的,大概就是阿离和文语不再见面火药桶,能好好做朋友了。
阿离往前殿去了,如他所料,青蓦正坐在往日里坐的那张椅子上。一条白绢覆了她的双眼,带子系在脑后,顺着长发垂下来。她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放松的搭在椅子上。
“先生。”阿离轻唤她。
“听到了,不聋。”青蓦扶着椅子站起来,阿离赶忙上前扶住她。
“先生,今日怎么想着系绢带了,你这眼睛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好看啊。”
“行吧。”阿离听了这么个回答,着实有些无奈,“先生,你哥哥来了。”
“我知道,本来是想自己就把这事处理了,最终还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阿离淡然道,“先生没想着去见他吗?”
“这事啊,唉,先算了吧。”青蓦揉了揉眉心,她是在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这哥哥。
“那先生,去院里转转吗?”
“好。”青蓦应道,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了阿离肩上。
适应了半个月,她的脚步确实稳当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么走一步探一步,估计再过些时日,在怜雨观这样熟悉的地方都不用人帮着带了。
青蓦同阿离行至后门口时,也不知道是运气好不好,就这么撞见了夏浔,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
夏浔也不再穿他们家那精致到瞎眼的袍子,换了件素色白袍,不再戴发冠了,用一根发带简简单单绾了个髻。他看了看阿离,抿了抿唇,没说话。
“夏公子啊,我说过的,你现在身份敏感,最好不要出来走动。”
“我只是,有点事找那位小道长。”他干干的说,:“落落,我……”他还能说什么呢?道歉吗?
“没事的,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成。”青蓦嘱咐道,“我这里条件不如万梅山庄,不过至少是个可以安心住下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或者小语讲。唔,其实我这里一般也不会有修真界的人来,不过以防万一,没什么事就别往前殿去了,不过也别闷着自己,人少的时候可以在后院转转。平日里该看什么该学什么,也别荒废了,别自暴自弃。”
“那件事实是我做的,已无翻身之日了。”夏浔黯然道。
“总比无所事事强。”青蓦拍了拍夏浔的肩,“既然已经来了怜雨观,就别想太多了。”
“小语,你过来一下,夏公子有事找你。”待文语走近了之后,她又交代道,“夏公子好歹是我亲哥,别亏着人家了,去吧。”
为自己哥哥安排好之后,她那不知道怎么面对的心,反而淡了。
“那阿离,我们散散步去?”
两人在院子里兜着圈,青蓦跟在阿离身边絮絮叨叨:“阿离我听小语说,这些日子来的人挺多,客房不够用了,你帮我一下,我打算在外面弄个棚子,把茶水厅腾出来。”
“先生,别弄棚子了,直接修个亭子吧,我看地处也够。”阿离笑眯眯的回答道。
“也成,还有就是把那几个火盆子弄到中间来,就挡在往后面去的口子上,这样一来,最多就只有留宿的客人会往后面去了,我哥哥在后面住着,也安心些。顺便在那松树底下把说了好多年的水池弄了吧,再养几只乌龟。阿离,你看?”青蓦一边想着,一边倒给阿离。
“先生,我想的是,给先生在怜雨观修个屋子,先生搬过来住。”
“啊?”青蓦惊了,“这没必要吧。”
“这山路终究是不好走的,住在听雨阁那边,先生来往总是不方便。在这边修了屋子,直接弄了隔间,我便住你隔壁,好照应。而且,我看怜雨观最后面就挺好,背靠着竹林,先生不用担心不安静。”
“先生不用操心,有我呢。”
青蓦笑了笑,没有再推辞,就答应了。
是啊,阿离都操心到这份上了,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况且,修一间新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白绢覆眼的青衣道姑,一旁执伞的黑衣少年,在朦胧的细雨中,漫天的青蓝色里,一片安宁,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那我们是否可以,叙些前尘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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