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窗户吱呀不停,冷冽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腥臭味与食物的香气混合。
诺大的房屋内充盈着难以描述的味道。
老式灯泡忽闪忽暗,男人白的像瓷器的脸上带着标准化的笑容,声情并茂地张口介绍。
柔软舒适的羊毛,鲜甜醇厚的牛奶,爽口劲道的肉禽……都是杰夫农场的招牌,更是这座贫瘠小镇的骄傲。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黑色的硝烟笼罩湛蓝的天空,蔓延到祥和安宁的小镇上空,小镇从此变成了滋生死亡的温床。
清澈的河流被泥沙掠夺,无情的炮弹击碎房屋,昔日欢声笑语的街道上占满了流离失所的居民……
小镇的生命力被透支殆尽。
这股恶臭的硝烟潇洒远去,带走了镇上的活力和居民。
只遗留下一个顽固坚守的人和一座破败衰落的农场,书写着小镇最后的篇章。
……
“热情好客的杰夫得知我们的到来,特别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来招待各位。”
j略微抬高了语调,忘乎自我的深情流露,高歌赞扬,动作更加浮夸,像是在舞台上极力卖弄的小丑。
两只不合时宜的苍蝇,在灯泡下飞舞交缠。
他拉高牛仔帽,露出一双全黑的眼睛,犀利的扫过四个面无表情的人。
“既然各位兴致恹恹,那么在饭局开始之前,我们开始抽牌吧!”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j显然已经做好了把独角戏演完的准备,他挑了挑眉,手中多出一副扑克。
精致的扑克牌流畅连贯的穿梭在细长的手指间,被他变着戏法似的玩弄,看的人眼花缭乱。
洗牌是个漫长的过程,飞累的苍蝇停留到木桌上搓手休息。
司涉盯着苍蝇莹绿的身躯,瞳色逐渐变深。
根据信上的提示和男人的称谓来看,这个游戏玩的应该是赌局中的经典——黑杰克,别名21点。
玩家需要通过不断的抽牌,使手中牌的点数凑够21点后即可胜利。
不过……
司涉上身后仰,把脸隐藏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视线快速的瞄过其余的三位“饭友”。
正对面坐的是一个眼神呆滞的小女孩,一袭白裙,梳着一头黄褐色鱼尾辫。
姿态端正,双手放在木桌上,像是认真听课的学生,那么格格不入。
她旁边的男人就要憔悴许多。
黑色的眼镜框下是肉眼可见的乌青,朴素的白大褂一尘不染,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炯炯地盯着某个方向。
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位金发碧眼的男人。
这人全身上下仿佛是被刻意铸造一般,完美的不切实际。
除此之外,他的衣着怪异,一身面料在黑暗中居然也能隐隐发光。
视线停留的一瞬,男人就察觉到了司涉的目光,两个人眼神短暂的交流了几秒,最终以男人回退告终。
司涉若有所思地看向漆黑的窗外。
冷白的月光下,一棵光秃秃的树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枯瘦干瘪的树枝,时不时搔刮着油腻的玻璃,发出细微刺耳的声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握的手掌,微不可查的唇角微扬。
所有东西都在告诉他一个结论。
——这个游戏绝对不是单纯的抽牌这么简单。
富有节奏的洗牌声停止,在座的四人一瞬间眼里共同闪过一丝诧异。
一张扑克牌出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流动的空气在四道意味不明地视线中慢慢凝固,又因j独特的古怪语调推波助澜,诡异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结果发放完毕,剩余的牌面已经散落在农场的各个角落里,静候各位赌徒们的发掘。”
“为了感谢杰夫先生提供的场地,每位赌徒从明晚开始,入住房屋时需要向杰夫先生提交3点牌数。”
j虚张声势地敞开两条胳膊,灵动的五官挤出一张滑稽可笑的表情,他撑大一张嘴,露出八颗牙齿,吟唱最后的独白。
“是绝境中的重生,还是在黑暗里腐烂,当数字定格在21,一切终将会有答案。”
“亲爱的jack,再会。”
j的身体逐渐虚幻,最终变成了一群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砰——”
一位身强体壮的络腮胡男人打开暗红色的大门,击破了凝固的气氛。
在四人的注视下,男人平静地拿起桌上凉了的烧肉,豪放地塞进口中,然后模糊不清道:“我就是杰夫,这个农场的主人。”
司涉注意到,杰夫的手中还拿着四把钥匙。
杰夫胡吃海喝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分散到默默观摩他的四人,他随意地抹了抹油光水滑的嘴角,走到饭桌前。
“这里有四把钥匙,两把可以打开储存农具的房间,两把可以打开装有医药箱的房间。”
杰夫扒拉着手中的钥匙,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虽然混沌,但是释放出的锐利目光还是威慑满满。
打量片刻后,杰夫走到小女孩的身边,放下了一把钥匙,又走到司涉的身边,给他邻座的男人一把钥匙。
最后,杰夫的步伐停到了司涉的身后。
“这两把钥匙,是属于你的。”
司涉从杰夫手中拿到了两把不同的钥匙,他余光瞟了一眼白大褂,面色并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感。
发完钥匙后杰夫准备上楼,转角时看到小女孩伸着短小的手想要去掰一块鸡腿,抬起的脚步变成了后退。
杰夫帮小女孩掰下鸡腿,送到她白嫩的小手里,意味深长道:“这座农场除了这间小屋,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回来后一定要紧闭窗户和房门。”
杰夫的语气尤为认真,他的面色沉重,霎时间苍老了许多。
“宵禁后,千万不要弥留在室外。”
古老的大笨钟咚咚敲响,杰夫关上半开的窗户。
身后站着一群面露疑惑想要开口询问的人。
他转身,伸出一根手指:“嘘……”
钟声停止,忽闪的灯光定格在最暗的一瞬。
“宵禁了。”
……
小女孩舔了舔嘴角,把盘子规整的放到一旁已经积累成山的空盘子上,双眼瞄准下一个猎物。
司涉动作一顿,抬眼回视小女孩灼灼的目光。
“你想吃这个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鸡腿。
小女孩先是呆呆地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大褂,又摇了摇头。
“莫奇不允许。”小女孩木讷道,视线转移到别处。
司涉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张开口享受食物带来的快乐。
突然,他的眉头一皱。
又来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司涉放下鸡腿,幽深的眸子看向站在窗口的那位金发碧眼的男人。
男人单手托着下巴,出神地盯着脏污的玻璃。
司涉眯了眯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总觉得男人这个样子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眯起地眼睛骤然睁大,司涉屏住了呼吸。
男人居然打开了窗户!
吱呀声吸引了其余二人的注意力,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用惊悚的眼神看向窗边平静的男人。
窗外是一片化不开的墨,就连屋内的灯光都无法穿透。
窗户上长满了类似藤蔓一样的黑色物体,胆大包天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开口惊呼。
“温的?”
男人凑身上前仔细查看,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些黑色物体表面有着看不见的液体,他的手被粘在上面,取不下来了。
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这些黑色的物体像是有了生命,开始拉着他的手往黑暗中探去。
男人的身体一个趔趄,他的半个手臂消失在了黑暗中,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咔”声。
豆子大的绿色液体从黑暗中渗透出来,滴落在男人的手臂上,皮肤在接触液体的一瞬间就被腐蚀的飘起一层皮焦肉透的香烟。
与此同时,房屋内响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咀嚼声。
男人的半只手臂,就这样被吞噬掉了。
眼看着绿色的液体还在不断的溢出,司涉不耐烦地啧出声,游戏不能刚开始就被团灭,他欲起身跑向窗边。
怎料,司涉刚起身,窗户就被关上了。
失去半只手臂的男人不仅没有悲痛哀嚎,甚至从容不迫地抽出剩余的手臂,用另一只手关上了窗户。
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而且……
“你的血呢?”
小女孩歪着头,瞪着呆愣的大眼,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男人的伤口处长出了一根新的骨头,光溜的白骨很快被新长出来的肌肉组织覆盖。
野蛮生长的肉芽,修复平整的皮肤。
男人扭过身,朝小女孩展示崭新的手臂,调皮道:“因为我的手臂还在呀。”
明亮的灯光照射在他黄金比例的面孔上,司涉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人的胸膛,从始至终都没有起伏过。
男人调整了一下衣物,做了一个优雅的鞠躬礼。
“诸位古人类们晚上好,我是来自三十二世纪的仿生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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