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没有回应,因为他在思考要不要告诉穆亦心自己是穆庄的儿子。
他看着她,认真地盯着她看,看得穆亦心都心里有点发毛。
穆亦心于是打算从小椅子上站起来,但是被陈诚一把拉了回去,她又坐回了小椅子。
陈诚问穆亦心:“有酒吗?”
穆亦心点了点头,说:“有的,你需要喝一点儿?”
陈诚点头表示需要,然后跟她说:“你准备酒,我去楼下拿点东西。”
穆亦心准备好了红酒,才发现没有任何可以配酒的小菜,总不能煮几个速冻饺子来下酒吧。于是她又不得不点了个外卖。她心里都埋怨自己,干嘛这么周到地照顾陈诚这个客人,难道是因为对方还没有承诺确实不会告诉杜老师?又或者正如陈诚说的,自己其实不讨厌他。
门铃想起来的时候,她去开门,陈诚手里抱着一束花,跟她说:“生日快乐,蓓蓓,我为小时候老是欺负你而道歉。”
穆亦心当场笑出了声,说:“好,这个道歉我接受。谢谢你的鲜花,进来坐吧。”
陈诚坐在了餐桌前,把鲜花放在长桌子的一端,然后掏出了一个盒子。穆亦心第一反应是完了,该不会求婚吧。
她想马上阻止,但是礼物已经掏出来了,不是戒指,谢天谢地。
然而,却是一串祖母绿项链,每颗祖母绿都不止一克拉,坠子部分的那颗尤其大,周围还用细钻石密密镶着,哪怕是在穆亦心不太亮的餐厅灯的照耀下,都散发着珠宝特有的冷艳的光泽。
穆亦心有一对祖母绿耳钉细细巧巧的,跟这串项链一比,就明显看出了品质的差异。穆亦心虽然在珠宝方面不算很有研究,但是也估摸着这个项链怕是要七位数了。
她心里吸一口冷气。
陈诚居然就要往穆亦心的脖子上挂。
穆亦心用手挡住了,表示生日祝福有鲜花就很好了,项链就不必了。
陈诚笑了,佩服至极,因为穆亦心刚才可是正儿八经把这个项链已经看了一遍了,然后还能冷静地说不必了。
很少有女人能拒绝他送的珠宝,当然,之前几个女友,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一般,过个生日,五位数的礼物就已经非常拿得出手了,至于一高兴,送个六位数的,那就更是算是锦上添花了。但是穆亦心看着这串项链却能够拒绝,他还是有点佩服的了。
他见穆亦心带过那副祖母绿,才特意从家里库存中精心挑选了祖母绿来投其所好,他才不担心自己送不出礼物。
他先把项链往前比了比,说:“我想送给一个人,让你帮着试试看,看看是否合适?”
穆亦心淡淡一笑说:“别闹,大街上有的是想试试看的人呢,我不能试,试过了,喜欢,不舍得摘下来,就麻烦了。我不考验自己的定力。”
陈诚大笑,说:“你也承认自己喜欢吧?”穆亦心诚实回答:“女人对于珠宝有天然的喜爱,我不想考验自己的人性。接受礼物看起来容易,但是我清醒地记得一句西方哲言: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陈诚气馁,他叫冤,说:“穆亦心,能不能不要掉书袋,好像地球上就你知道茨威格一样。”
好吧,穆亦心也气馁。她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医学博士面前显摆学识是很容易被降维打击的了。算了,这些吹牛皮一样的话,适合在学生面前。
陈诚把那根项链挂着几朵玫瑰上,然后开始举杯喝酒。
穆亦心帮他拿过来,用盒子里的缎子擦拭了一下,放回了盒子,宝石不适合跟花粉之类的在一起,容易污染了宝石的亮度。
陈诚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真是有着清晰的逻辑思路,不太容易被糖衣炮弹攻击呀。
他喝了几口酒,才慢悠悠地说:“你刚才提到的要求,我答应你,我不告诉杜老师,不是为了帮你保守秘密,而是为了杜老师的情绪稳定。如果我跟你说,我把杜老师当做自己的母亲来孝敬,你会不会觉得是油腻。”
穆亦心直接回答:“会,但是依然谢谢你。”
她也把酒杯举起来,轻轻跟他碰了一下,小小地抿了一口。她今天要保持清醒。
陈诚又喝了几口,酒杯就空了,穆亦心自然是要帮他倒酒。但是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于是穆亦心去开门,发现外卖到了。
陈诚看着好几个下酒菜,止不住笑起来,说:“我原以为还有别的男人深夜里来送温暖,没想到是外卖小哥,穆亦心,今天我才笃定你是真的无人问津呀。”
穆亦心气结,不想说话。
陈诚又不怕死地贱贱地说:“你过生日,就请我吃外卖?”
穆亦心只能假装抱歉地说:“我一个人过日子习惯了,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学校小厨房里永远有阿姨在,自己在家里,总是凑合一下就算了。冰箱里真的没东西了,只剩下速冻水饺了。最近实在太忙了,过几天去超市补点货。”
陈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日子居然这么凑合,你除了这一屋子的书,其他的都是凑合的吧。”
穆亦心心虚地笑了,点点头,说:“看书比较容易打发时间。”陈诚认同,看书是一个好习惯,看书的美妙之处,在于,一书在手,可以天然地跟这个世界短暂地隔开,进入另一个时空,这种奇妙之处,不读书的人呢,永远享受不到的。
但是陈诚突然问了一句很突兀的话:“你活到现在,有没有痛苦地想自杀的时候?”
“什么?”陈诚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穆亦心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还是认真回答说:“不会啊,人生的死亡是注定的,或死于意外,或死于疾病,所以,自杀就大可不必了。”她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难道你有想不开的时候?别闹,人生虽然往往是千疮百孔的,好在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想着世界上有那么多美景没看,那么多美食没吃过,就觉得自杀绝不可取,哈哈哈哈。”
陈诚看她越说越起劲,他也跟着高兴,他补充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男人没有交往过,还有那么多学生没有教过,哈哈哈哈。”
穆亦心白他一眼,说:“我只能同意你的后半句。”
陈诚又一副贱贱的小表情说:“你不要急于否定前半句,前半句才是精髓。”
然后他问穆亦心为何下水救人,穆亦心无奈地说:“河里的是个小孩子诶,我是个老师了,看到孩子,不救,我良心怎么安?你应该记得汶川地震,有一个老师让孩子躲在讲台下,自己扑在讲台上挡住,虽然大家都死了,但是那个老师当时那么做几乎是做老师职业本能吧。至于你,干么跳进水里?是医生职业本能?”
陈诚叹口气,说:“对,当医生要发誓,救死扶伤是天职。那也是我的职业本能。”
穆亦心举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的职业本能干杯,我们都是合格的职业人。”
陈诚叹了口气,说:“当老师真的是你的理想吗?”
穆亦心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其实不是的,当老师是我妈妈的职业理想,她希望我也继续当老师。其实一个小学老师,眼界也没有那么开阔,她其实也想不到更好的职业规划给我这个女儿,于是让我按照她的路子来走罢了。至于我自己喜欢什么,有什么要紧,我妈妈喜欢我成为什么,让她心安,才重要。”
陈诚继续叹了口气,说:“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吗?”
穆亦心贼贼地指了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小学六年级参加芭蕾舞比赛得了奖状后的留影,说:“舞蹈家,哈哈哈。”
陈诚也笑了,说:“这个有前途,比你做个老师好多了。”
穆亦心说:“可惜,我妈妈让我练习舞蹈,仅仅是因为女孩子气质很重要,让我走路不要含胸驼背。她的主要培养方向其实要我好好读书,为她光耀门楣。所以,等我能站得笔挺,举手投足有点她想要的淑女范儿的时候,就不让我学习舞蹈了。我已经错过成为舞蹈家的必要准备了。算了,当做年轻时候,自己未做完的一个梦吧。我现在清醒得很,你要是不问我,我都不打算示人呢,毕竟人家会笑话我异想天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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