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处理家长投诉和退费的事件比以往同时间段的多了许多:有些家长的意思是孩子上网课效果不好,所以网课期间销课的部分其实应该折扣一下,这个穆亦心同意了,给大家优惠了;有些家长又提出来以为疫情期间家里收入锐减,而家里房子、车子的贷款却是不能耽搁的,于是要把以前提前支付的费用都结算出去,他们先紧着房贷再说;更有家长提出疫情虽然好像过去,但是其他地区还有些反复,担心会蔓延到本市,所以,考虑孩子的安全,决定不再过来学习,把费用退一下吧……
招生进来的学生没有以往同时间段的多,退费得却超过同期,安妮跟穆亦心果然非常焦虑。
穆亦心焦虑的结果就是脸上开始频繁爆痘,此起彼伏,医院美容科的药物,身体保养美容院的精油,统统都不起作用,有一天她对着镜子前的自己,打算用粉底遮一下这些痘痘,却发现于事无补,直接气得手抖,扔粉底刷的手就有点欠,直接勾到了旁边的粉底液,一瓶大几百的粉底液摔在浴室的瓷砖上,碎了,她用湿巾擦拭打扫的时候,玻璃碎屑又划破了手指头,也许刚好伤到细小血脉,红色血珠汩汩流出……
这种时候,换做有依靠的女人也许就开始撒娇了,但是穆亦心的成长过程造就她就像钢铁女侠,她只是用碘酒处理伤口,再用一片邦迪缠上,然后带上塑料手套,继续擦拭地板,收拾妥当,才发现自己眉毛只画了一根,于是又细致描了另一支眉毛,但是也许心情不佳,总感觉左右两弯眉毛不怎么对称,但是她也懒得擦掉重来,于是涂上口红就算完事了。
她开车去学校,处理前台电话里说的一件棘手事件,其实不过是:听说有一个家长拿着五年前的一张报名单表示要来上课,但是五年前设计的课程现在没有了,因为当时就明确表示必须在一年内消耗掉的,为何会拖五年之久呢?前台老师发现抬头,课程都不对,但是家长却说得铁板钉钉一般肯定,双方掰扯半天,互不相让。
她到学校一看,明显发现报名单是伪造的,连敲的财务章都号码对不上。于是跟客户表示只能报警,听说要报警,家长骂骂咧咧走了,临走还埋汰学校翻脸不认账。
前台老师一脸狐疑地看着穆亦心,穆亦心只能安慰她说:这种事情,如果能确定不是自己开出去的单子,家长赶来诈骗,前台就可以报警。
但是前天老师叫屈:她来做前台还不到三年,五年前的事情,她哪里敢肯定呀。
穆亦心一时语塞,只能摆摆手回到办公室。
一壶茶还没烧上呢,电话就响了,找她的居然是陈诚。
她心里一动:太好了,今天,陈诚终于可以从隔离的别墅出来了。
但是,陈诚要跟她说的不是隔离后如何相聚的问题,而是,陈诚的奶奶驾鹤西去了。
陈诚的奶奶的葬礼原本是有专门的规格的礼制的,但是现在被要求一切从简,简单到陈昌年觉得愧对母亲的地步。
然而,还是来了很多人,大家表情肃穆,都带口罩,携着帛金……因为在人数和地址都要有防疫要求。结果,大家只能分批来悼念,场面本来端肃得很,几轮下来,就有点后现代的解构主义的意味了。
陈家祖母的离世,本来是陈家很大的一个事件,但是由于陈家是医学世家,很多派出去的医生都还没有回来,有些还在隔离,反倒有点人丁稀薄的意思来了。
陈昌年让女儿从新西兰赶回来,陈珹人倒是坐飞机回来了,但是在浦东国际机场直接被拉去隔离了,也赶不上祖母的葬礼。
陈珹自嘲是云祭奠。
穆亦心这一次见到的陈家人比上次结婚的时候还多,上次,陈诚说是几户人家小聚,穆亦心以为是谦辞,但是这次虽然严格规定了人数,但是有人络绎不绝分批到来,穆亦心才相信陈诚说的是事实。
穆亦心在葬礼上见到了陈伊娜和她的母亲陆子艺,她客气称呼对方为陆姐姐。
另穆亦心没想到的是,陈伊娜的母亲居然带来了儿子和这任丈夫徐莱蒙:一个四十多岁,略微有点秃顶圆肚的中年男人,好在身高不错,谈吐也不俗,才没被穆亦心完全归为精明生意人这个类别。
听陈诚说,徐莱蒙家境不错,对陆子艺也很好。徐莱蒙和陆子艺就读于同一所初中,当年就认识并互生好感,只是当年年纪轻,父母管得严苛,以至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陈城当年能够追得美人归,自然使了不少手段。至于等到女方略有犹豫的时候,陈家老父亲陈昌年更是亲自登门去女方家里提亲,场面是相当隆重的,有了女方父母的拍板,把一个有点摇动的心直接定在了陈家长媳的位置上。
定亲之后,陈伊娜的外婆家,反倒又顾虑陈城的心理健康因素,这个时候,陆子艺反倒又坚定了信心,她表示自己作为医生,把握度还是比较大的。况且当时也年轻,被陈诚完全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的确也难以拒绝,更何况陈诚身边的人都是这场婚姻的助力者,怎么看起来都是和美的婚姻走向。的确,陈城的婚姻总体上还是幸福的,只是他自己郁结难消,陆子艺虽然给予了温柔与爱,支持与肯定,但是也挽救不了陈城心理疾病往身体疾病滑坡,哪怕陈家是医学世界,哪怕陆子艺已经是脑神经科的医生。
听陈诚的意思,当年大哥陈城娶的这个太太,不仅考虑了陈城对她的心意,也考虑了对于陈城的病情的有利,所以,如此周密的安排,却仍然挽不回颓势,也叫人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无情。
只可惜陈城寿岁有限,他的爱妻,在他死后,还是回到了自己当年两厢情谊的男人那里去了。这次陈家没有任何干涉,反倒是对她诸多感谢,把她当女儿一般风光嫁出去,嫁妆丰厚令徐莱蒙都叹为观止。
徐莱蒙虽然家境也算殷实,但是也算不得大富大贵,借着陈家给陆子艺的嫁妆,如虎添翼,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自然对陈伊娜是相当青眼有加的。
所以,陈昌年其实很高明,钱财之类的舍弃一部分,换来陈伊娜良好的成长环境,怎么的,都是值得的。
穆亦心被陈诚的一番说辞,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豪门好复杂,娶个老婆也那么多的事情。
葬礼弄了好几天,那几天里,因为要应付来往吊唁的客人,穆亦心不仅爆痘,还掉头发。
她这个时候,有点羡慕陆子艺,虽然生了二胎,尽管岁数比穆亦心大,况且她也不太在意身材略微圆润,气色确实是好的不得了。
穆亦心看看自己,还没有生养呢,看起来就已经是一副干瘪中年妇女的模样,真正气死人。
葬礼之后,忙的就是暑假班和秋季的报名之类的,还有安妮的婚礼诸多事宜,安妮还是打算要办一场的。
好事还没来,坏事先来了。
穆亦心的爷爷身体突然不佳,居然进了icu了,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老爷子身体早就不好了,因为不想晚辈担心,所以一直瞒着。这次是肝硬化引起的吐血,被救护车连夜拉来的。
陈诚表示是否把爷爷转入明城医院的时候,穆亦心拒绝了,认为第一医院也是相当好的,没必要挪动老人家。
爷爷在病房里住了好几天,才回到普通病房,很多人还不能去探望,需要做核酸之类的,陪在老爷子身边的是他的女儿,也就是穆亦心的姑姑穆柔。
穆强走后,杜老师跟公婆一家走得不近,好在老夫妇还有一个女儿,甚是贴心。
穆亦心也申请了去探望,经过一系列手续,终于见到了已经相当瘦削的爷爷——他面色蜡黄,眼睛无神。穆亦心忍住眼泪不掉落,一直忍到眼圈发红。
穆柔跟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谈病情,表示老爷子时日怕是不多,大家心理上要做好准备。
穆亦心看姑姑,发现穆柔比原来更矮了,头发也有些白了,皱纹也明显,表弟因为读的大学一般,所以,就在穆亦心爷爷的工厂里做个小管理层,为了以后接手家里生意做准备。
但是穆柔又强调,这个工厂有穆亦心的一份子,谁也不会黑了去,请穆亦心放心。
穆亦心表示没关系,本来就是爷爷奶奶的厂子,爷爷奶奶自然有妥当的安排,她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
然而,穆柔还是明确告诉穆亦心,穆强走了,穆亦心就是穆家的独苗了,以后穆家的大多东西还是要交到穆亦心的手里的,如果穆亦心志不在此,那么穆柔一家不过是帮着管理管理,绝没有要贪了去的意思。
穆亦心跟姑姑说自己明白,姑姑这些年和姑父一起跟着奶奶管理这个厂子,劳心劳力,厂子的利润大多还是他们挣进来的,穆亦心表示自己没有要清算的意思,一切照旧。
穆柔喋喋不休,表示自己哥哥就剩下这个女儿,她是当做比自己儿子更重要的看待的。
穆亦心也明白,姑姑这些年对自己还算可以的,就是姑父想法有点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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