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巫婆望着那锋利的刀口,萎缩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咽下去了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道:“右边那面墙上,第三排第四个,那个红浆果色的瓶子。”
斗篷人鱼依言找到了那个瓶子,冲柳森示意。
柳森没想到他这么自觉,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
斗篷人鱼回了她一个懒洋洋的笑。
柳森拿着魔药,掂了掂,问海底巫婆:“这个你还能配出第二瓶吗?”
海底巫婆不假思索:“不能。”
柳森:“理由?”
海底巫婆:“有些材料灭绝了。”
柳森:“什么材料还能灭绝?你说说看?”
海底巫婆倔强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柳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说就是,就算我不知道,绿头发还能不知道吗?”
斗篷人鱼偏过头:“?”绿头发?
海底巫婆说了几样材料的名字。
在柳森的注视下,“绿头发”点了点头,又不自然地正了正斗篷的帽子,把露出来的头发都藏了回去。
柳森盯了海底巫婆半晌,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通过观察海底巫婆的面部表情来辨别她是否在撒谎之后,冷静非常地移开了目光。
柳森“哦”了声,想了想,又继续问道:“这瓶是一次的量?”
海底巫婆:“没错。”
柳森只好打消了先给海底巫婆灌半瓶药来确定魔药真假的念头。
柳森把魔药收了起来,然后把海底巫婆丢到了角落,自己躺在了摇椅上。
她一进门就看中了这把摇椅,躺上去之后果然十分舒适,比这些天来随便找来靠着睡觉的那些坚硬的石头要舒服得多。
海底巫婆:“……”
柳森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门口那些癞蛤嘛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些是毒蟾蜍,它们都是我的守护者与追随者。”海底巫婆的语气中不乏自得。
柳森:“可是我看它们好像都在睡觉。”
海底巫婆:“……”
柳森:“而且我们都把你绑起来了,它们也没有一个冲进来救你。”
海底巫婆:“……”
海底巫婆不吭声了。
柳森估计那些蛤嘛还是有点用的,不然海底巫婆也不会用它们守门。至于为什么她和斗篷人鱼一路过来看到的蛤嘛都在睡觉,这就不得而知了。
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饥饿的感觉袭来,柳森甩了甩尾巴,颇具深意地看向海底巫婆。
海底巫婆敢怒不敢言。
柳森直白道:“我饿了。”
又指了指一旁的斗篷人鱼:“他也饿了。”
斗篷人鱼看着被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的海底巫婆,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狐假虎威的快感来。
他应和地点了点头,狼狈为奸得非常熟练。
海底巫婆:“食物在厨房,你们得先把我放开,我才能给你们带路。”
柳森打量了她片刻,道:“算了。”
转头看向斗篷人鱼:“苦一时就苦一时,我包里还有海草饼,这几天先将就着吃。”
说罢就当着海底巫婆的面,相对啃着海草饼。
海底巫婆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
海底巫婆:“……”
第三天的时候,看着他们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啃海草饼,还把她珍而重之的架子上的魔药拿上拿下地研究把玩,把她陶罐里的珍稀材料全部都倒到溶液锅里,海底巫婆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我带你们去厨房。”
柳森叼着一口海草饼含糊道:“这怎么行呢?万一你的毒蟾蜍攻击我们怎么办?”
“怎么可能。它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仆人,并没有攻击力。”
柳森挑眉:“不是守护者与追随者吗?”
“没错。”海底巫婆哼笑了一声,“它们都是极其优秀的音乐家。你只要看它们柔弱又美丽的外表就能知道,它们毫无攻击性可言。”
柔弱又美丽的外表?
柳森想了想哪些癞蛤嘛如出一辙的脸,还有那鼓囊囊的大眼睛,完全无法理解美感何在。
“那门口的两只呢?”柳森问。
“如此丑陋的蟾蜍,当然不能放在我的身边。”
柳森:“???”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斗篷人鱼在一旁解释道:“海底巫婆的审美的确与常人不一样。不过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门口的两只蟾蜍眼皮上全是疙瘩;而走廊里的蟾蜍,眼皮都比较光滑,身体其他部分的褶皱也比外面那两只少一点。”
“肤浅。”海底巫婆毫不留情地批判道,“看任何生物都不能只看外貌而忽视灵魂。你应该看它们的眼睛,音乐家的眼睛里面流动着这世上最美丽的事物,你能通过它们看见倒坍的万年冰山、奔涌的海底岩浆还有最高贵的人鱼临死的哀嚎!”
“醒醒吧,还不都是蛤嘛?”柳森打断了她的话,“你要真的饿了就迅速点。”
海底巫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在柳森的挟持下,海底巫婆领着他们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蟾蜍看到海底巫婆,纷纷开始歌唱——
“您是如此美丽动人!”
“您是如此恶毒可人!”
“您是如此聪明绝伦!”
“您是如此智慧过人!”
虽然身负绳索,海底巫婆却仍然保持着神容的矜傲与高洁。蟾蜍的乐声此起彼伏,她行走在冰冷冷的石塔甬道中,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更显高贵与雍容。
甬道里的蟾蜍丝毫没有要攻击的态势。
还真是音乐家啊?
柳森边提着刀边思索着,还特意注意了一下走廊里蛤嘛的样子,发现他们身上凸起的疙瘩果然比寻常蟾蜍要少,眼皮光滑得像青蛙一样。偶尔有几个眼睛半睁的,柳森会略微偏移一点视线去瞧它们的眼睛,但是并没有看到除了黑眼珠子以外的任何东西。
可能那些冰山岩浆什么的,都是因为海底巫婆特异的审美结构才能看得到的?
海底巫婆带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位置,那里有一扇窄细的小门。海底巫婆推开门,走了进去。柳森这才注意到,海底巫婆的下半身的好像不是鱼尾,而是一团肥大的、扭动的章鱼触手。
柳森和斗篷人鱼也跟着进了门。
一进门,门就自动合上了一半。柳森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妙,一把将海底巫婆扣到了自己怀里,长刀直指着她堆满了松弛褶皱的脖颈。
下一秒,一声幽怨的长啸传来。黑暗中,一双竖瞳睁开,一只头颅巨大的肥胖水蛇露出了它锋利的反光的牙齿。
柳森把海底巫婆丢给斗篷人鱼,掏出绳子,用力一甩,把水蛇的牙给套住了一颗。柳森用力一扯——
牙掉了。
柳森:“?”
水蛇惨叫一声,眼睛里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海底巫婆嘴边展露了一半的笑容凝固了。
“啪、啪”,斗篷人鱼倚在门边,懒洋洋地笑着,轻飘飘鼓了几个掌。
柳森又一甩绳子,一把套住了水蛇的嘴,一紧一收。水蛇徒劳地摆着头,嘴都张不开了。
水蛇可怜巴巴地望向海底巫婆——它只有半个身体在外面,剩下半个身体被封在了石墙的里面,被剥夺了张嘴的权利后,它的攻击力更是锐减,只能向自己的主人寻求帮助。
柳森从鼻腔里喷出一声笑,打量了海底巫婆一眼,用长刀挑飞了地上水蛇掉落的牙齿。牙齿撞到石门上,将石门砸出了一个窟窿。
柳森有点意外:“这牙齿还挺结实的嘛。”
水蛇瑟瑟发抖。
在见识过柳森徒手拔牙的壮举后,海底巫婆崩溃了。淫威之下,她坦言之前自己所提供的魔药是假的,并从架子上拿出了一瓶新的魔药——那是一瓶用浅棕色长颈瓶装着的粉红色溶液。并且,迫于饥饿,海底巫婆不得不带他们去到了真正的厨房,石台石橱石餐具。石台上放了几个藤编的筐,里面码着最常规的那种海草饼;橱柜里塞满了酱料瓶子——这些瓶子看上去和装魔药的瓶子并无二致。
墙上嵌着一个小牢房,里面关着数十条盲鱼,海底巫婆抓了一条鱼出来,提着它的尾巴,仰着头把它整个吞了下去。
柳森没看到其他能食用的东西,随手拿了海草饼,又抓了个酱料瓶子,打算倒点蘸酱尝尝味道。
海底巫婆阻止了她:“那是蜥蜴汁。”
柳森挑眉:“不好吃?”
海底巫婆的声音十分粗砺:“反正是你们普通人鱼不会喜欢的味道。”
柳森的手指滑过剩下的酱料瓶,边歪着头问:“哪个是正常的味道?”
海底巫婆指了一瓶。
柳森抓起瓶子,倒了一坨酱在海草饼上,然后把饼推给海底巫婆:“吃。”
海底巫婆犹疑了一下。
“海底巫婆的口味的确与一般人鱼不一样。”斗篷人鱼在一旁补充道。
柳森看向斗篷人鱼。
斗篷人鱼口风一转,“不过,吃一些不合口味的东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回海底巫婆。
海底巫婆屈辱地咽下了这口沾了“正常”酱料的海草饼。
随着咀嚼的动作,海底巫婆脸上的褶子全都皱缩在了一处,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坍陷的缝。柳森的求知欲被激发了——人鱼和人章鱼的味觉究竟可以差异到哪个程度呢?柳森掰了一口沾了酱料的海草饼给斗篷人鱼。
斗篷人鱼毫无负担地吃了。
面不改色。
“怎样?”柳森问。
“还不错。”斗篷人鱼回答。
柳森也掰扯了一块直接尝了。
胃里有了饱胀感之后,柳森又叫海底巫婆让她的那些音乐家追随者们奏乐,虽然食物简陋、乐声嘲哳,但那么一个欺压“无辜民众”的流程下来,倒也有种酒池肉林般虚幻的快感。
抵达石塔的第二十八天,门口迎来了一位狼狈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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