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北面之境(三)
云曜离开避暑山庄第四日,慕年依估摸着,云曜应该是刚到北境不久,便与云楚秦开始去玲珑小镇上的玲珑庙给云曜做祈祷。
玲珑庙坐落在玲珑山脚,环境清静,规格也不大,来往人并不多。一方小小的天地,烟火缭绕,供着三尊佛像,慈悲地笑看众生。墙上挂着无数红丝绸,写着人们大大小大的心愿,期盼佛祖的保佑。
慕年依始终相信“心诚则灵”,虔诚地在庙里拜了一圈,才认认真真写了个红丝绸:愿大陈朝成功收复北蛮,愿云曜平安归来。
不管是因为任务在身,还是因为与云曜相处多日产生的情谊(有但不多),慕年依都希望云曜能活着。
走出玲珑庙时,二人迎面碰上一个熟人。
柳群率先看见人,一脸欣喜地叫住云楚秦:“楚秦!”
转而看见站在一旁的慕年依,客气地点点头道:“慕小姐。”
这态度对比不愧是女友与路人的区别。慕年依面上同样客气地打了招呼,心里暗自想。
云楚秦听见了那声音,便知是何人,脸上瞬间展开笑颜:“柳群!真巧!”
柳群笑了笑,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云楚秦答;“云曜出征,我们来此为他祈祷。你呢?”
“是我娘让我来此拜佛祖除除邪气。”
“邪气?”云楚秦一听紧张起来,走上一步担忧地问:“为何会有邪气?”
见云楚秦紧张蹙起的眉头,柳群忍不住低笑一阵,又摸了摸云楚秦的头:“都是些我娘的迷信罢了,你不必担忧。”
“你可知,我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当真?”云楚秦瞪大眼睛。
柳群点点头。
云楚秦当即开心得咧开嘴,笑得像个孩提。但又想到,二人的心意仍未说开,她作为女孩子应该矜持些,便想止住笑意。奈何实在太喜悦,一时憋不住,只好用手指拉下嘴角,可眼睛依然扑闪着光。落在柳群眼中,一副可爱的模样。
慕年依站在一旁当个电灯泡,眼见着柳群眼中的爱意越来越盛,实在不忍再傻站一旁,对二人说着:“我先去镇上逛会儿。”便飞速告退。
柳群继续向云楚秦解释道:“因为林清坞闹出了丑事败坏了名声,又与我原有婚约在身,我娘怕我沾染了林清坞身上的晦气,因而才有邪气一说。”
云楚秦“哦”了一声,默了一会儿道:“恭喜你啊。”
柳群笑了笑:“也恭喜你。”
“我恭喜你是因为你终于摆脱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恭喜我又是干嘛?”
“自是恭喜你可以心安理得正大光明地追求我了。”
云楚秦听得震惊。婚约一解,柳群也解放天性了么,怎么能说出这样打直球的话语!
“谁说我要追求你?自作多情!”云楚秦羞愤地瞪了柳群一眼。
“你不追求我啊。”柳群弯下腰,凑到云楚秦面前,紧盯她的双眼,在把她看得不知所措之际,又直起身道,“那只好我来追求你了。”
云楚秦愣愣看着他,这算什么,算告白吗。云楚秦一直摸不准柳群对她究竟是何感情。总在为一纸婚约而约束自己远离她,却又总是出现陪她做想做的事。现在倒是明白了,柳群也是喜欢她的,因为没了婚约的束缚,终于能够不受约束,随心所欲而为了。
原来,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想到此,云楚秦终于舍得放开矜持,发自内心地喜笑颜开:“那你来吧。”
话毕,她便飞速跑了,将柳群晾在原地。再待下去,她怕是要笑成痴傻儿童了。
慕年依离开玲珑庙,走到久别重逢的小镇上。正值上午,热闹非凡。几个小贩认出慕年依,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依旧是那个记忆中最喜爱的、充满烟火气的小镇,慕年依满足地弯了弯嘴角。
前方有一卖各种玉的小摊,慕年依好奇地凑上去。刚刚走了一路,慕年依忽然想到,该给云曜买个礼物,最好让他能随身携带。如此一来,无论身处何地相距多远,他一见那物件就能想起慕年依,就不怕忘记她了,或许还能看一次加一次好感。
但云曜究竟喜欢什么,他未曾表露过,慕年依也无从得知。系统仿佛是个冒牌货,一问三不知,慕年依终还是得靠自己。
慕年依回忆一番,倒是想起来,云曜上次留了一个月亮风筝,莫非他喜欢月亮?
慕年依在小摊看了看,巧的是,还真有月亮挂坠,很漂亮,慕年依甚至想私吞。但不行啊,任务更重要。慕年依忍痛花巨资买下月亮挂坠,宝贝地放好。
再随意逛了一会儿,慕年依意外与云楚秦汇合。云楚秦满面春光,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慕年依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么快就回来啦?”
“没意思,就回来了。”云楚秦撇撇嘴。
当真没意思?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哟。慕年依低声称啧,想来这一对感情线应该快成了。
回到避暑山庄,慕年依小心翼翼掏出宝贝,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境给云曜。希望此物能成为他独自一人时一个陪伴。
昨日刚寄去一份信,今日又寄去一个礼物,不知云曜受到会不会感动,然后好感度暴涨?慕年依美滋滋畅想。
云曜睡了一夜,被刺眼的日光叫醒。周遭的血迹早已干涸,嵌在白雪之间,可怖又刺眼。
肩膀上那支箭仍插着不能拔,伤口破裂着无法愈合,周身还有大大小小杂乱的豁口。云曜叫醒另五位幸存的士兵,六人互相搀扶着走回军营。
所幸军营中还有伤药,众人凑合着治疗了一下。
“马也没有,我们该如何回去啊?”一位伤势较轻的士兵在外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放心,会有来查看战况给朝廷报信的人。我们安心等他便是。”云曜张开苍白的嘴说道。
他刚刚在回军营的路上,看见了马蹄印。虽不愿相信,但事实大抵便是如此:报信人来得比他们早,见到满地尸体,大概以为全军覆没,先行离开了。那个他话中提及的报信人,他们大概是永远等不到了。但云曜不忍心告知众人真相。如今,大家都是吊着一口气,靠着被救的希望活下去,最忌讳的就是消极心态。他怕众人一听,失去希望便支撑不住了。
“嗯,我们等着便是。”一人虚弱地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似是在鼓励战友,又似是在宽慰自身。他身中数箭,腿在从马背上摔下来时摔折。浑身汩汩流着止不住的血,白纱布一条条被染成鲜红。
另一紧挨着他的人,忽然感受到他热度的流失,惊慌地喊道:“陆建,坚持住!陆建!”
云曜听到动静,却无动于衷。此处医疗条件低下,根本救助不了他们。失血过多亦或是伤口感染,便是他们每个人最后的宿命。
名叫陆建的士兵缓缓闭上眼,低声说:“你们坚持住。”然后,再没有睁开眼。
此战,幸存的士兵,仅剩五人。
外面忽然传来马的嘶鸣声与一人的呼喊声:“有人吗?”
定是那报信人来了!莫余伤势较轻,激动地应着“在这在这!”边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莫余带着那人进来了。
那人一进屋,闻见满屋的血气,又看见满屋的伤员,他一愣,问道:“你们还好吗。”
莫余摇摇头:“战败了,我们是唯几个幸存下来的。”
继而,他满怀希望地问:“你是来救我们的吧!”
令众人失望的是,男子摇了摇头:“我是来送东西的。云曜何在?”
云曜静静坐在一旁,闻声,举起了无伤的左手。
男子快步走到云曜面前,递给他一个小包裹:“这是慕年依小姐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听见“慕年依”三个字,云曜眼睛忽而迸发光芒,一激动竟忘了身上的疼痛,大声道:“可否拜托你将其拆开?”
“好。”男子依言照做。
云曜又嘱托道:“小心点。”
男子在云曜的注视下,生怕摔了碰了那物件,万分小心地拆开。躺在里面的,是一个用玉做成的月亮挂坠。
云曜缓缓接过,挂坠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烫的身体感觉到一丝沁爽。他闭上眼睛,将玉坠紧捏在手心放在心口,浑身疼痛被喜悦惊喜所替代。
果然啊,慕年依,才是最好的良药。
其他人好奇地看向云曜,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柔和的目光。
只是如此生死紧要关头,不是个八卦的好时候。最需要做的,是向那男子求助。
一人向那送东西的男子问道:“你是一个人骑马来的?”
“是的。”
“那算了,”他耷拉着脑袋:“我们还是等报信人来救我们吧。”
云曜思索再三,终是放下玉坠,说道:“他不会来了。”
一士兵难以置信地站起来,瞪大眼睛道:“为何?”
“他早已来过,已将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带回去了。”
云曜本为了维护他们的希望而不说,但陆建的死让他发现,有些人就算满怀希望,依旧斗不过死神的降临。那么一点可怜的希望,于穷途末路的人而言,又有何用。如今此男子的到来,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他不该让众人因为自己虚假的谎言,错过真正的生还机会。
那士兵一听,整个人瞬间软下来瘫倒在地,喃喃着:“怎会如此”
“不必如此绝望。他可以带一人回去,回到城里再找人来救我们。”
那男子点点头:“我的马多的坐不下,再坐一人应当是可以的。”
“慕年依小姐可真是我们的小福星!”莫余惊喜地道,对慕年依的感激之情全写在脸上。
云曜听着弯了嘴角。若不是慕年依派人来给他送东西,谁会来此处?
能遇见慕年依,他这一生,当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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