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北面之境(五)
云曜满脸沾着血污,却遮掩不住脸色潮红。肩膀甚至还插着被削减去一些长度的利箭,伤口崩裂、或许是从未愈合过,正源源不断流着血。全身上下带着干涸的血迹,他的又或是敌人的。
慕年依皱着眉轻轻碰了下箭:“怎会伤成这样?”
“先别管我。还有四人在北境等待救援。我得去找云傅。”云曜默默退后半步,说道。
离得太近,他怕自己又想抱着慕年依。美色误人,千万不可。
慕年依并未在意云曜的小动作,在认真思考。想了几秒后道:“别去找云傅。你进去,他必然要将所有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一来一回浪费太多时间。救人可一刻都不能耽搁。你不如交给我,我让我爹去救人。我家虽权势不大,这些人马还是有的。”
云曜发着高烧,晕晕乎乎的脑袋一听,好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推着慕年依:“快去。”
刚刚抱她的力气那么大,此刻力气却如小猫挠似的。慕年依边应着“好好好”边半扶着云曜上了马车。云曜也必须尽快医治,慕年依便把他顺路送去医馆治疗。
一到医馆门口,云曜甚至不要慕年依下马车,又催着她快去救人。慕年依没辙,只好在马车上喊医师出来,便在云曜注视下快速冲去慕府。待脱离云曜视线范围,快到慕府门口时,慕年依又喊马夫绕了个弯,重新回到了医馆。
其实慕年依并未打算按话说的一般,找慕恒去救人。
刚刚说服云曜的一番话,半真半假。找云傅会耗去好多时间是真,让慕恒去救人是假。
从云曜的伤势便可看出,此战败得有多惨烈,大抵是没有一点转寰的余地。
但此战必须胜,不然云曜接下来恐怕生活得不能顺畅,她的任务也难度上升。读档重来是必然的走向。慕年依决定,在查清楚战败的原因后,便去读档,三天内必定可完成。
而救人,从这里出发到达北境也需要三日。既如此,那几个在北境的士兵的命,救活了,在她读档后便消失了,还是如同死去。又或许,救兵还未到,慕年依就已经读档了,那么救兵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况且,慕年依在慕家并不受重视,想仅靠言论说动慕恒去救人难如登天。云曜要想救人还是要靠找云傅一条途径。此途径要想成功,又谈何容易。
在慕年依眼中,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那几个士兵也只是无生命、不重要的npc而已。为了几个不重要的npc,而耗费如此大的心血,并且起不到什么最终作用,这件事,慕年依并不打算做。
所以那番话纯纯安抚云曜而已。
这是慕年依第一次见死不救。
她偷偷溜到云曜所在房间外面,听见云曜隐忍的哼哼,明明很痛却忍住不出声。那些在北境的士兵,最后选择让云曜回来,除去云曜是将军的身份外,一定也有云曜是在他们之中伤势算轻的人的因素在其中。云曜尚且伤成这样程度,那么,其他人,是伤成了什么样?
他们在北境绝望等待时,该有多痛啊。
慕年依不敢想,也想象不出。
她不由想起自己见死不救的举动,是否真的正确。
存在即合理。既然身处游戏世界,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是与云曜同等的存在。
从穿越到现在,慕年依的每一步都是在为了完成任务回家而做的。为云曜绞尽脑汁做的一切是为了提升好感度,如今又为了任务而见死不救。
任务任务任务。
慕年依,你真的被系统支配了吗。
为了回家,变成如今一个冷血麻木的人。这是此游戏带给她的负面影响。
可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酿成的后果。
尽管救人的结果或许不尽人意,但若是尝试了,至少问心无愧,至少她慕年依还是一个珍重生命的人,以后想起来也没有遗憾了。面对云曜,也不会觉得亏欠他什么了。
反思了这么久,慕年依忽然觉得茅塞顿开,快步跑回慕府。
虽然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说动慕恒去救人难如登天,但这毕竟都是她以为,在未知结果之前,一切皆值得尝试。
慕恒正在书房里看书,见慕年依来找他十分诧异。
慕年依行了一礼,道:“爹,在北境与北蛮之战,仍有幸存者。您能否派些人马前去救人?”
慕恒没想到慕年依竟提出这个要求,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你怎知有幸存者?”
“云曜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
慕恒皱了皱眉,开口就拒绝:“那自有云家人去救,与我们有何干系。”
早知道他就会拒绝,但慕年依深知慕恒在意什么,说道:“此番若是我们去营救,云曜必然心存感激,他便是欠了一份情。日后若想要让我与他联姻,或许能好办许多。”
果然,慕恒闭上了嘴,久未开口。
深思熟虑后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准了。”
nice!!!慕年依心里不断欢呼,面上保持一副沉静的模样:“谢谢爹。”
告退后,慕年依在慕府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六位下人带着马车火急火燎走了,马车里坐着医师。
慕年依这才放下心来,去医馆找云曜。
治疗已完毕,云曜上身□□,缠满绷带,活像个木乃伊。
见慕年依,便急急问道:“如何了?”
“放心,已经派人去救了,刚走。”
云曜这才舒了一口气:“多谢。”
“没事!”慕年依笑着答,边凑近看了看云曜的伤口,“疼不疼?”
原以为云曜会说“不疼”,谁知道他突然嘟着嘴可怜巴巴说着:“疼~”
如此狰狞的伤口,不疼才奇怪。但云曜刚刚在治疗时一声不吭强忍疼痛,慕年依还以为他是个痛不外露的人。可在她面前,就变成了这般?
慕年依忍俊不禁,故意逗逗他:“哦,那你疼着吧。我先走了。”
作势转身向外走。
“别走!”云曜不顾伤势从床上坐起来,就想下床去拉慕年依。
慕年依真没想到,云曜情绪如此激动,赶紧退回来:“你别动,我不走了。”
云曜这才舒缓了紧张的身子,开口道:“陪我出去看看吧,这里的药味闻着难受。”
“你这伤,可以走吗?”
云曜摆摆手:“没事的,只是出去坐一会儿罢了。”
慕年依犹豫片刻。算了,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就依他一回。
医馆周围静谧安逸,是处养病的好地方。后院是茂密的竹林,有一石桌与三石凳伫立其中,桌上散落着未收拾的棋子。医馆的老板与老板娘时常在此处对弈、谈天说地,一番闲适恬静的乡间生活,颇有与世隔离之感。
慕年依搀扶着云曜,坐在了石凳上。
坐在凳子上,才发现此处选址暗藏玄机。周围翠竹环绕,独独此处无竹叶遮挡,头顶方圆一小片天地,可直接望见深邃的星空。
“真美。”慕年依抬头望着天空惊叹道。
云曜坐在慕年依对面,看着她纯粹的笑颜,说道:“月亮最美。”
“月亮?哪里有月亮?”慕年依想将头低下,云曜赶紧在此之前先抬头看向星空。慕年依疑惑地看了云曜一眼,见他是在认真地观赏星空,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有星星,没有月亮。
“刚刚在,现在被遮了。”云曜随意胡诌道。
慕年依撇撇嘴:“好吧。”
“对了。”她又想到什么,“你可知此次为何会战败?”
这么一提,倒是提起了云曜的伤心。他将目光从星空收回,说道:“有奸细,将我们的计策提前透露给了北蛮。”
“怎会如此。可抓出是谁了?”
“没有。”
想想也是,奸细,要不然就是一起战死了,要不然就是被他主子灭口了,结局必然都难逃一死。
慕年依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名字。
“云曜,你认识姜逸卿吗?”
云曜点点头。虽然军队中有一万人,但云曜一直有努力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这是他身为将军,对他的士兵的尊敬与重视。
尽管直到现在,仍没有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但姜逸卿,他碰巧记忆深刻。
云曜是在来北境的第二日晚认识的姜逸卿。当时云曜压力巨大,想在外散散心。彼时其他人早已入睡,空无一人。云曜却在万籁俱寂中听见一声响动。循声而去,是姜逸卿躲在一棵树后吃刚摘下的果子。
姜逸卿的脸云曜认识,知道是他的士兵,放下戒心问道:“你在干什么?”
“将军,我”姜逸卿犹豫一阵,才扭扭捏捏地说道:“半夜肚子饿,出来采点果子吃。”
“你叫什么名字?”
“姜逸卿。”
云曜忍俊不禁,对他说;“我记下了,以后叫大家多给姜逸卿吃的。”
姜逸卿的脸上显现一丝错愕,然后才受宠若惊地回答:“谢谢将军!”
再度回想起来,云曜才惊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那棵树上的果子有士兵曾摘过给大家吃,酸涩得难以下咽。
姜逸卿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也尝过,知道果子的滋味。难道他当真如此饥不择食,连这果子都吃吗。
他当时的神色语气也都不对,支支吾吾、惊慌失措,云曜还以为他是因偷吃被抓而感到紧张。现在想想,军营中也未曾事无巨细到明令禁止半夜偷吃啊,觉得丢人尴尬也就算了,害怕慌乱必然是心虚之人的反应。
想来,他那时就是通风报信回来,正巧碰见云曜,才寻了个吃果子的蹩脚借口。
而云曜对他的士兵完全信任,丝毫没有警惕,才让姜逸卿有了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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