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静的环境下, 一切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看着因为黑方突然被狙击而混乱起来的赌场,诸伏景光一边装作吓到了的样子连滚带爬地冲下高台,与尤尼尔汇合, 一边分出心神捕捉耳机里的声音。
在短暂的寂静后, 耳机里突然传出布料摩擦的杂音, 在这些杂音里, 一个听起来有些远的、过分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大早悄悄玩手机可不是什么好习……”
耳机被断开了。
但是诸伏景光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过分亲密了,但是在那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传进耳朵里时,诸伏景光的大脑还是迅速给出了答案。
那是萩原研二的声音。
“苏格兰大人,请跟我来!”尤尼尔的声音暂时将诸伏景光从无法思考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尤尼尔,波特的亲信, 稀少的纯克拉肯家族的干部,暗地里帮助波特传递一些命令给克拉肯家族的普通成员。
尤尼尔对于这座由她设计图纸的赌场了如指掌,能够借助地下错综复杂的密道悄无声息地在赌场里移动,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跟随诸伏景光完成任务的人是她。
黑方死亡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出去, 在雷司令收到消息开始收拢黑方手下的势力之前,他们必须抢先回收行动组。
咬了咬牙, 诸伏景光强迫自己清空思绪, 跟上了尤尼尔。
接下来的行动非常顺利, 那些普通的底层成员对于所谓的干部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若不是黑方对于行动组的掌控力度比波特大,这些人员也不会跟着黑方跑。
如今黑方已死,顺风姐弟带着人和木仓直接进了总部大楼, 反抗的人直接镇压, 不愿意归顺的直接击杀, 最后, 阿尔里戈坐在总部大楼楼顶的首领办公室里曾经短暂属于黑方的位置上, 阿莱塔站在她的手边。
“嘿,小伙子们,黑方那个老家伙已经死了。”阿尔里戈扬起张扬的笑容,“以后这里归我们威雀大人管。”
……
人是容易被感情驱使的生物,也许是早就在七年前就受到过威雀被洗脑的冲击,对于威雀是实验体这件事情也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所以在真正看到那些实验记录时,诸伏景光满心地对于组织进行如此禁忌的研究的愤怒,以及为了那些为此受苦甚至死在实验中孩子们感到悲痛。
而当发现这一切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挚友的弟弟身上时,这些愤怒与悲痛又变化为了更加深沉的东西——仇恨。
威雀是自小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他的过去再怎么悲惨、再怎么迫不得已也无法改变他犯下了无法被原谅的过错的事实。
诸伏景光对于威雀的感官一直很复杂,毫无疑问,哪怕时至今日,哪怕已经二十五岁了,威雀还是一个过于天真的孩子,不论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还是因为伪装,诸伏景光都愿意去关心他。
但于此同时,离威雀最近的诸伏景光也深深地明白,等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威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牢里呆一辈子。
他手中沾染的鲜血并不能被过去所洗清,他犯下的罪孽让他不值得被同情。
波特他们也是同理,跟何况,认真来说,波特他们于诸伏景光而言只是陌生人,那些悲悯再怎么浓厚也会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而抽象。
但萩原悠平与威雀和波特他们都不同。
那是他的同期的弟弟!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也记得那个乖巧安静的孩子。
悠平的姐姐和哥哥都是警察,而如今的悠平也是优秀的名侦探。
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居然也被组织做过实验?!
甚至,甚至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很明显完全不知情!
会不会是他听错了,对面那个声音有点小,说不定对方只是单纯地声音比较像呢?
诸伏景光试图找到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萩原研二。
就算声音可以一样,语调也无法模仿,诸伏景光自认为自己不会弄错这一点。
奥里亚和阿莱塔带着其他武斗派干部去清理黑方残余势力和雷司令了,留在地下基地的只有非武斗派的阿尔里戈和诸伏景光这个外人。
“你一副很纠结的样子啊,苏格兰小哥。”阿尔里戈突然开口。
“啊……因为,稍微有些太过顺利的感觉。”诸伏景光露出苦笑,“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拍上用场啊……”
阿尔里戈挑眉:“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方式是跟谁学的,威雀那孩子可不会明白这种话。”
诸伏景光:……
“不愧是你啊。”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这次事件完全是你们已经计划好的,对吧?主力是波特?还是那位贝利亚?”
阿尔里戈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这个态度已经很明了了。
“那位贝利亚很厉害,我完全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算出每一张牌的。”诸伏景光继续道,“所以,他是成功体?”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方面的事情呢。”虽然这么说着,阿尔里戈那张有些稚气的精致脸蛋上却没多少惊讶的情绪,“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诸伏景光:“如果你不会告诉我的话,就不会留在这间会议室了。”
阿尔里戈一时哑然,旋即笑出声:“难怪你能跟着小威雀那么久。”
“啊,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贝利亚是成功的实验体,只是在实验成功之后没多久,他就死亡了。”
“小威雀那孩子没有什么善恶观,对于实验也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但是……”阿尔里戈的表情温和下来,“那是一个只要被拜托了,就会好好帮忙的孩子。”
“贝利亚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假死脱身的。”
“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诸伏景光语调平静,看向阿尔里戈的目光也透露着审视。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啊。”阿尔里戈意味不明地说,“你这样的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会堕入黑暗的人。”
“我在赌。”
“赌你的善良和正义。”
“赌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放过小威雀,为此,我得在你心中的天秤上加码。”
“你应该清楚的吧,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不敢被哪一方的人抓住,最好的结果也是在牢里蹲一辈子。”
“最坏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我们会重复那些过去。”
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阿尔里戈的语调平静,并不为那些最坏的可能性感到恐惧。
“看样子小威雀暂时不会离开日本了,我们的手伸不到那边,小威雀又是一个过于乖巧的性子,所以能抓到的一切砝码,我们都要抓到手里。”
偌大的会议室里,难以言喻的寂静在流转。
阿尔里戈看了一眼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诸伏景光,起身打算离开。
在她走到会议厅大门的同时,诸伏景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脑域开发的实验……很痛苦吧?会有什么后遗症?”
这种问题诸伏景光早已从那些记录上获得了答案,但冰冷的文字到底浮于表面,诸伏景光想要知道更详细的。
事到如今,阿尔里戈连他最大的秘密都差不多知道了,同时他手中也有他们的把柄,一些刻意的掩盖已经没有必要了。
“嗯?问这种问题……”阿尔里戈短暂地思考,“你认识贝利亚,不是那种仅仅音频的交流,而是更
熟悉的认识?”
“啊……贝利亚原来不在意大利,而是躲到日本去了啊,你跟他在此之前就是朋友了。”
“看来你这家伙比我想象中的关联更大啊。”
诸伏景光没有接话。
“电击、药物激化、开颅……所有听起来可以刺激大脑的操作组织都会尝试。”阿尔里戈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什么都无法思考,更无法控制四肢,如同人偶一样瘫在床上。”
“就像被关在了一个全封闭的小盒子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对,就像在清醒地沉睡。”
“比起□□上的痛苦,那些精神上的折磨才更让人发疯。”
“后来,哪怕恢复了,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
“我怕我醒不过来了。”
阿尔里戈摊手:“贝利亚的话恐怕比我的情况更严重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大脑这玩意谁说得清楚,那些研究员都没办法保证在我和阿莱塔的大脑上操作一样,更何况是其他的人。”
“我都后遗症简单来说就是头疼,阿莱塔偶尔会‘掉线’,贝利亚是个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和阿莱塔的共同点就是比较缺觉吧。”
说着,阿尔里戈打了个哈欠,打开了会议室的门:“好了,苏格兰小哥,我得去补觉了,拜~”
“嘭!”伴随着沉默的响声,会议室的门关上了。
昏暗的会议厅里,诸伏景光把脸埋进手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研二对悠平的事情有察觉吗?还有威雀的那张脸,所以当初是组织在威雀和悠平身上做了什么实验吗?
悠平的嗜睡症是后遗症?还是说那只是脑域开发的共同特质之一,实际上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更严重的症状?
“我不敢睡觉。”
“我怕我自己醒不过来了。”
阿尔里戈的声音还未散去,轻轻地回荡在诸伏景光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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