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酥带着自己最小的弟弟陆西风,进宫探望她的姑母陆贵妃。
陆西风每月都要到玉宸宫向陆贵妃请几次安,有时还会在宫中留宿几日。
因为永寿帝和陆贵妃夭折的十皇子朱禹,和关内侯府四公子陆西风是同一日生的。
永寿帝怜惜自己爱妃的丧子之痛,特地允准陆西风可以入宫陪伴自己的姑母,以慰陆贵妃思子之情。
永寿帝并不滥情,这些年除了他的发妻郑皇后之外,最受宠幸的便是陆贵妃了。
今日陆酥进宫,玉宸宫刚好得了永寿帝赏的荔枝一筐。
陆贵妃让八岁的陆西风坐在自己身旁,摘了手上的护甲,亲自剥了荔枝肉,哄着这小人儿吃下。
“酥酥,你把西西养的很好,看这小身板结实的,面上的气色也红润,比上次进宫时,看着长高了些。”
陆贵妃说起话来是柔柔的,她的语气不像是陆西风的姑母,倒比亲娘还有亲昵几分。
陆酥的三弟弟陆南亭也是贵妃侄儿,却不如她四弟陆西风入她这位贵妃姑母的眼。
陆贵妃见陆酥坐在那里,一颗荔枝也没吃。
“酥酥,你的喉疾又犯了吗?咽不下东西了?”
陆酥摸着自己的喉咙道:“姑姑,我怕荔枝上火,没发病也引出病来。”
陆贵妃让身边的郭公公去库房寻几盏金丝燕来,让陆酥带回家中去吃,这是最养颜滋润的东西了。
陆酥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姑姑,我手上戴的镯子好像掉在外面了,我出去寻寻。”
陆贵妃道:“打发几个小黄门去找吧,我们姑侄俩好好说会儿话。”
陆酥没想到自己姑姑会这样说,她今日来,本想找个什么借口混去东宫,去求太孙朱颐给自己办事的。
陆酥正凝神思考其他合理的说辞时,门外的太监报:“贵妃娘娘,太孙的步撵路过咱们宫门口时,太孙贴身带着的那把菩萨金错刀掉了下来。”
说话的太监把那把金错刀用绢帕包着,进殿双手捧于陆贵妃面前。
陆贵妃掩嘴笑道:“酥酥,怕是朱颐他存心掉的,他知你今日入宫,还往我宫里送了几枝墨梅插在瓶中,盼着你能见到他的心思。他肯对你用心,虽然他定了镇国公府的孙小姐郑温玉为正妃,但他日登大宝之位时,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未必在名分之上,你就一定争不过那郑温玉。”
陆酥每回入宫时,自己这姑母都和旁人一样劝着她,说她和太孙朱颐,一个是观音女,一个是菩萨子,这样天定的良缘怎能轻易放过。
最赞成陆酥嫁入东宫做太孙嫔的,是陆酥的父亲关内侯爷陆淮中,他似乎并不满足做国舅,更想做神熙未来的国丈,日夜盼着自己女儿陆酥和太孙朱颐结合,生下一个能做储君的外孙才好。
放在平时,这种刻意的撮合她与朱颐的手段,她是不会理会的。
但今日她确实有求于朱颐,陆酥爽快的接过了太监手里捧着的那把菩萨金错刀。
“姑姑,那我去东宫,把这把金错刀送还给太孙殿下。”
陆贵妃心里感慨自家侄女终于是开窍了,让宫女们给陆酥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派了几个宫人跟着陆酥去东宫。
陆酥只觉得满头珠翠,压的自己脖子生疼,还有这一层层繁复华丽的衣裙,让她都有点迈不开腿。
好不容易到了东宫,朱颐正在殿内温书,殿外的小黄门进去通传了一声,把陆酥单独请了进去。
陆酥进到殿内,只见到满眼到顶的书柜,还有浩如烟海的藏书。
她还是第一次进到朱颐的藏书室,她粗略的一扫,不少自己梦寐以求的画集孤本就摆在书柜之上。
朱颐伏在珠帘后的书案前,打量着陆酥今日的装扮。
她很少穿的这样艳丽娇媚,她平时比较喜欢穿窄袖的轻便衣裳。
陆酥自己撩开了珠帘,把手里的金错刀掷到朱颐面前的书案上。
“朱颐,我有一件事求你。”
朱颐将桌上的金错刀妥帖地放回自己的衣袖之中,他玩味的看着陆酥。
“酥酥,求人的态度可不是你这样的?”
陆酥抱着自己的胳膊道:“朱颐,你就给个痛快话,帮还是不帮我?”
朱颐起身给陆酥倒了一盏茶,他将茶盏递到她唇边。
“喝过我的茶,坐下来慢慢说吧。”
陆酥接过茶盏,饮茶时,眼睛瞟过朱颐书案上还没做好的小刺猬灯笼。
“朱颐,我想你和玉京府君递个话,过几日不夜坊有位甜娘子出殡,让他手下的官差不要拦她的丧仪。”
朱颐坐在书案前,手里还在扎着那只小刺猬灯笼,他也不看陆酥,专心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灯笼框架的竹条上,有倒刺没刮干净,正好扎进了朱颐手指上的肉里,他用嘴吮吸着自己伤口处冒出的血珠。
陆酥想想,自己是不是该献献殷勤。
她走到朱颐身边,帮他做起扎灯笼的收尾工作。
朱颐挪了点位置,揪着她的衣角,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酥酥,你看我扎灯笼就好了,别伤着你的手了。”
陆酥乖巧的坐在他旁边,看他给小刺猬灯笼点上圆圆的眼睛,她知道朱颐手巧,他总爱给她做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可自己美人娘亲死在东宫后,她就再也不肯收他送她的东西了。
“朱颐,这小刺猬灯笼是给谁做的?”
朱颐歪着头看着身旁的陆酥,露出像小时候一样纯真无邪的笑容。
“给我的酥酥妹妹做的,四年前在灯市上,她说想要一盏小刺猬灯笼,可是灯市的小刺猬灯笼都卖完了。”
陆酥没想到朱颐会把四年前自己说出的话记到现在。
她伸手拂去他衣上的污屑,“朱颐,你好蠢啊!那句话我都不记得了。”
朱颐低下了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琥珀糖,他剥开了糖纸,将那颗淡粉色像玻璃球一样的琥珀糖,递到了陆酥唇边。
“酥酥,我答应你刚刚说的事,你可以吃我给你的糖吗?”
陆酥将他指间捏着的糖含在嘴里,他则舔了舔自己指尖上残留的糖渍。
“酥酥,我给你做好了小刺猬灯笼,今夜我们去灯市赏灯吧?这是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条件。”
陆酥有些迟疑,她不想和朱颐产生过多纠葛。
“朱颐,你非得喜欢我吗?我不如郑温玉漂亮,不如徐漱玉博学,我对你举止粗鲁,常常口出恶言伤你,你为何还要喜欢我?”
朱颐撑着脑袋,目光与她平齐,“酥酥,喜欢一个人,非得要理由吗?”
“我想听。”
朱颐用指尖挑起了一缕她肩头流泻的青丝,在自己指上绕了几圈。
“酥酥,我喜欢你身上的真,所有人都顺从我,只有你,像只小刺猬一样,我一靠近你,你身上的刺就竖了起来,可你对我露出獠牙的模样,可爱!”
陆酥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处解了下来。
“朱颐,那你这样不是很贱吗?”
他眸色一沉,“酥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元闲吗?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你却把你能给的,都给了他。我真怕有一天,你把自己的心也交给他。”
“酥酥,你为什么不能像偏爱他那样,偏爱我呢?”
陆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有阿娘,他和我一样,都没了娘亲。”
朱颐低头干笑了几声,有几滴泪溅在桌上。
“我阿娘虽在东宫,可她失了我父之心,就像一截正在东宫腐朽的枯木一样,她活的还不如死去的姨母。”
朱颐用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陆酥很快偏头躲过了。
朱颐道:“我在东宫,何曾好过一日?我是太孙不错,可我阿父后来有那么多儿子,我日日如履薄冰,怕哪一日被庶弟们拉了下来,践上一脚。”
他最后用力抱住了身旁的她,在她耳边轻语。
“酥酥,我也是个人啊!”
“酥酥,你在我心上扎刀子的时候,我也会痛啊!”
“酥酥,你为何不肯对我慈悲半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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