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酥回六扇门路上,在不夜坊门口见到一群劲装妇人手持马球棍,一个个胯/下/皆是胭脂宝马,怒气冲冲的样子。
陆酥和绯鱼带着手下捕快们避让在一旁,道路上的行人见到这群杀气腾腾的娘子们,也都吓住了,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张望着这群娘子们去往的方向。
陆酥还在马队的末尾看到了何家四朵金花的身影,她摇手喊道:“一万!二饼!三条!四筒!”
四人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向陆酥这边缓缓行来。
陆酥与这四人见过礼后,绯鱼见身后的这些捕快们一下子见到四个美人,他们开始骚动起来。
他对陆酥道:“这些小子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今日既然出来了,我带他们去秦淮十里开开眼,听姑娘们唱那《十八摸》。你回六扇门后,替我们告假。”陆酥应承下来。
何家四位姑娘在马上捂嘴偷笑,目送绯鱼带着那群捕快离开。
陆酥:“你们笑什么?”
四筒:“你们六扇门刑名门子里不是有位高都头吗?昨日一夜未归,他家夫人今日领着金兰姐妹们来秦淮十里寻人。”
三条挥舞着手里的马球棍,接道:“阿娘经常和高都头夫人打雀牌,出了主意,要去秦淮十里打场马球,这球嘛,自然就是寻花问柳的高都头。”
陆酥问道:“你们都是待嫁的姑娘,怎么也出来凑这个热闹?”
二饼笑道:“阿娘拉着我们出来充人头,撑场子的,人多气势大。”
一万插嘴道:“爹爹也嘱咐我们,要督着阿娘,怕她和那些娘子们下手太重,在秦淮十里闹出人命就不好了。毕竟高都头和爹爹在六扇门是同僚,高都头要是一命呜呼了,这在秦淮十里打马球的主意是我们阿娘出的,他留下那一大家子人可是要我们家供养的,多费银子啊。”
陆酥听出了一身冷汗,何翠花可真是个彪悍的师娘。
何家四位姑娘邀请陆酥一起去秦淮十里观战,陆酥摆手拒绝道:“刚刚鱼哥交办了差事,我还是先回六扇门。”
这种热闹她可不敢凑,看何家小姐们手上那结实的马球棍,还是实心铜铁头的,高都头怕是劫数难逃了。
陆酥回到六扇门,和菩提说了绯鱼带捕快们去秦淮十里听姑娘们唱曲的事,菩提刚要骂娘,就听门子里的捕快报:“佛哥,鱼哥刚刚被人抬回来了,听说秦淮十里今日有场血战,一群手持马球棍的劲装娘子,把高都头打得头破血流。”
陆酥问道:“那鱼哥是帮高都头拉架时被打了?”
那捕快绘声绘色道:“总神捕在门子里定下过不成文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能对女子动手。我们六扇门的兄弟哪敢打那些娘子呀,鱼哥见血就晕,正好高都头捂着流血的脑袋向鱼哥求救,鱼哥整个人就晕死过去,兄弟们还没来得及把鱼哥抬出来,那群娘子们追打高都头,误踩了鱼哥好几脚,鱼哥肋骨都断了两根。”
陆酥听后,庆幸自己今日没去凑这个热闹。
那捕快向菩提请示:“佛哥,鱼哥今日这伤,可以报公账吗?”
菩提劈头盖脸一顿骂,戳着那捕快的太阳穴道:“他去勾栏听曲,逍遥快活,报个狗屁公账!给老子滚!”他踹了那捕快的屁股一脚。
陆酥想这位阎王心情不好,刚想转身脚下抹油偷溜,后领就被菩提给一把揪住了。
菩提单手把她提离地面一尺有余,用腰间蟒刀的刀鞘重重拍了几下她的腰,“谁教你今日在白璧台强出头的?还替人断案,你是嫌命太长了,那白璧台附近塔楼上都埋伏着‘鬼’卫,我不是叫你躲在绯鱼身后吗?要出头也该他那小子出头……”
菩提说一句,用蟒刀刀鞘拍她一下,力度不算重,可是他手不会酸吗?陆酥可不是身轻如燕的姑娘,他提溜她这么久不放。
陆酥求饶道:“佛哥,我错了,我下回一定做个彻彻底底的狗腿子,抱紧鱼哥他的大腿。”
陆酥的脚终于可以够着地面了,她刚想摸着胸口喘口气,菩提揪着她的袖子,蛮横地拉着她去公厨。
一路上,那些当差的捕快见到菩提拽着陆酥,纷纷行礼避让,在背后议论纷纷。
陆酥喊道:“佛哥!佛哥!可不可以让卑职好好走路,别像遛狗一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遛卑职啊,卑职还是要点脸的。”
菩提松开了抓住陆酥袖子的手,双手扯了扯她的面皮,陆酥痛的“嘶”了一声,“你手上都是茧子,手劲还那么大,痛……痛……痛……”
菩提比陆酥高一个头,他用他宽厚的手掌压了压她头上的官帽,“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要脸了呢?我就不明白,你从前为什么要天天追在元闲屁股后面跑?他那种小白脸,值得你为他守一辈子吗?”
“你这样的话,许多人都和我说过。就拿浮生酒馆的梁郎君来说吧,他娶过两任妻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道啊,对女子不太宽容,梁浮生的前两任妻子暴毙家中只是幌子,实际上是梁浮生助她们和门不当户不对的情郎私奔。这样心肠好的郎君,我想豁出命帮帮他也是值的。”
陆酥仰头对上了菩提柔柔的目光,温声道:“你心肠也很好,但是你跟错了人。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人都劝我接受朱颐,他是储君,身份贵重。他出生时那把菩萨金错刀和我娘胎里带出的这支白玉观音笔,正好凑成一对,我不认金玉良缘,我只认我的心。”
陆酥对菩提拱手作了一揖,抬脚正要开溜,这该死的身高差,她又被菩提像拎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一路提溜到公厨。
菩提坐在她对面,双眼死盯着她,直到她喝完那一大盅猪脑汤。
她只是在十四岁那年骗了一回曾是东宫太孙的朱颐,那家伙怎么一直记仇记到现在?还是他真相信喝猪脑汤可以补脑子。
陆酥摸着自己滚圆的小腹,打了个饱嗝,她把空了的汤盅举给菩提看,“你要是见到太子殿下,和他说,我再也不想喝猪脑汤了,别再这样折腾我了,我喊他哥行吗?”
入夜后,菩提入东宫向朱颐禀报陆酥在六扇门的近况。
朱颐很认真地听着,他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捏着一颗琥珀糖投入雀鸟的水碗之中,他曲起食指,蹭了蹭喝水的雀儿的头。
菩提回完话后,朱颐将雀笼的小金门打开,那只雀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朱颐缓缓开口道:“这只鸟儿本殿饲喂多年,每天这个时辰把它放出去遛着,等第二日晨间醒来,北瑶镜司的那些素影卫又会把它捉回来。”
他背手踱至书柜旁,抽出一本《春山集》,将这书卷交托到菩提手中。
“你不用再逼着酥酥喝猪脑汤了,你把这书给她,告诉她,迟早有一日,她会求着本殿,求本殿把袖里的琥珀糖赏给她吃的。”
菩提回到六扇门后,叩开了陆酥的房门。
陆酥给他倒了杯茶,当看到他掏出那本《春山集》时,她直接把这卷书扔到烹茶的红泥小火炉里烧了。
菩提还未张口,陆酥抢言道:“咱们要是朋友呢,你就别把太子说的话转述给我听。”
菩提紧抿着嘴唇,陆酥从炭火中拨弄出两个芋头来。
她夹了一个放到菩提手边的小瓷碟子里,替他吹落了上面的尘灰。
“太子已经有了一妻一妾,他日后登临帝位,肯定是郑家的姑娘,他现在的这位太子妃郑温玉做皇后,我是绝不肯做他妃妾的,更不愿困在深宫,等他的恩宠。”
菩提吃了口剥皮的香芋头,粉粉糯糯的。
“那你更该找个人嫁了,让殿下死心才是。”
陆酥摇头,“我嫁谁都一样,他不会死心的。”
“你就该留在瀛国,殿下总不能把你从瀛国皇宫里抢回来吧?”
陆酥笑道:“可我也不想给瀛国的那人希望,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心安理得地接受瀛苏的庇护,我要坦坦荡荡地喜欢一个人,而不是处处留情、玩弄人心。”
菩提一口吞了碟子中的芋头,烫得喉咙发烧,陆酥连忙倒了碗凉茶让他缓缓。
菩提:“日后殿下再找我,你想我怎么向他回话,我就怎么向他回话。”
陆酥:“如实回吧,我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事。”
第二日,陆酥和老短在永和门巡街,一个小童子哭着来扯他们衣袖,“大人,我爹爹在家里屋顶上寻死,可不可以把我爹爹拉下来?”
陆酥安慰着不停哭泣的小童,牵着他的手和老短赶到他家中。
院子里,几个人扯着一床大棉被的四角站在屋檐下。
屋顶上,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瓦片上抱头痛哭。
陆酥问其中一个扯棉被的人,“上面那位大叔,为什么想不开啊?”
“他是一个老实的生意人,成天起早摸黑卖炊饼,好不容易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攒法,买了宅院,娶了媳妇。结果他媳妇生下孩子后,又遇到个富商,不想和他过穷苦日子,卷了家中的金银细软,和人跑了。他想卖了宅院养大儿女,他买这处宅子时,这里地皮值钱,自从旁边圈了片坟地后,这里地皮价格缩水了一半,卖不上价了。”
老短听完,拿着手里的旱烟枪,坐到院子里的井沿边,淡定地嘬着烟。
陆酥站在屋檐下,昂着脖子,一直劝屋顶上的男子下来,苦口婆心劝了一炷香时间,喉咙都要冒烟了。
老短朝着井沿磕了磕手上的烟枪,起身对屋顶上的男子喊道:“这位兄弟,你要跳就赶紧跳。你这一跳啊,你家宅子成了凶宅,更卖不上价去。你还有儿女,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吗?”
屋顶上的男子一愣,乖乖地顺着靠墙的梯子爬了下来。
老短嘬了口手里的旱烟枪,吐出一个烟圈,对嗓子已经沙哑的陆酥喊道:“乖徒弟,走,和师父去茶楼饮茶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