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头绾锥髻,无过多修饰,身着黑色交领对襟袍,庄重威严,他听见身后有声音便转身寻声望去。
阳光透过雕窗洒在他的身上,好似天降神韵,若神明降世,也不过如此吧,徐子寰久久不能回神,如此匆匆一眼,便知情之深处而已。
赵煜晢转身时便瞧见了有个女子正迈着大步进门,她头绾双螺髻,身着翠绿色小袖短襦和淡黄色曳地长裙。
看着眼前行色匆忙的女子,姑射神人,倾国倾城,清风拂过衣衫,吹来一支睡莲,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一眼望去,满目春色……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能言语,直到赵景佑出现在徐子寰身后:“你们见过了?”
二人纷纷拱手作揖。
“免礼免礼。”
赵景佑拉着徐子寰的手臂走到赵煜晢面前:“当年他一走你便来了长安,这么多年你们应是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吧。他就是老三,你叫他三哥就行。”
“小女见过三殿下。”
“这便是你徐伯伯家的五娘子,子寰,亲近之人都唤她阿朝,你是她哥哥便叫她阿朝妹妹吧。”
“阿朝妹妹安好。”
赵煜晢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安静端庄的徐子寰,完全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徐子寰也偷偷的思量着,赵煜晢确实如书中所说,英姿挺拔,身材魁梧,容貌俊俏,实为力拔山河的英雄之姿。看样子倒也不像色/欲熏心之人。
赵景佑看着他们两个如此安静守礼实在是费解,这俩人今日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吧?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南涝北旱’之事,朕准备派人送赈灾银粮,顺便体察民情,南、北你们选一个。”
“父亲,如此重任,孩儿恐怕不能胜任。”
“圣上,小女年少没经验,恐怕也不能胜任。”
赵景佑以为赵煜晢是舍不得府里的娇娘,十分不悦:“赵煜晢,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要是不去你就搬回宫里,然后我再给你找个皇子妃。”
随后又柔和的对徐子寰说:“阿朝啊,有好多人与你一同前去,跟他们多学些东西,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你俩一起去梁州治水吧,这样还能有个照应。”
还真没见过从琼林宴上直接被叫来工作的状元,赵煜晢也没见过他爹对他这几个兄弟姐妹们这么温柔过,徐子寰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这么大魅力,连他见了都喜欢得紧,连忙收敛自己吊儿郎当不正经的秉性。
两人被迫接受了,赵景佑便差人带着赵煜晢和徐子寰去了丽正书院。
徐子寰为了让自己显得有用一点,仔细的查找着能治水的书籍,她还听说了一些灾区的情况:“巴东郡是这次灾害的主要地区,难民最多的地方……”
“你看这些有什么用,治水用不着我们,这是他们的事情。”说罢,赵煜晢随手抢过徐子寰手中资料给了旁边的几个人。
官家让工部侍郎、工部郎中、水部郎中、工部水部员外郎、水部两位主事协同赵煜晢和徐子寰前往梁州巴郡一带治水。
赵煜晢起身:“回去安置一下吧,明天就启程了,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徐子寰抬着头微笑:“好,下官这就回去。”
在赵煜晢身边,徐子寰根本不敢多说话,她像是见到了这一辈子自己最喜欢的人的模样了,变得小心翼翼。
他虽不能动手打人,但她此刻全然没了胆量,怕在他面前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又怕他看不上原本嚣张跋扈、没有礼数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在乎一个男人的对她的态度,果然与话本里讲的分毫不差,喜爱便是这样的感觉。
赵煜晢步子较大,早早地便落下了徐子寰出了宫去,他双手背在身后,嘴上小声叨咕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嘴角都快弯到了后脑勺,藏不住心里的喜悦和激动。
“殿下,您高兴什么呢?”大木头探过身去问道。
“娘子携风而来,拂我心上涟漪。”
“什么?”
大木头追着赵煜晢走去,他上了车后,便对外边的人说:“派人回去打发了府里的美人,我回到府里不想再看到那些庸脂俗粉。”
“遵命。”
……
两人刚离开养心殿,陈一一便到了:“圣人,罗亮亮的死因有蹊跷啊,再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差个水落石出。”
“此事已经过去,你这小子到底想如何?”
“圣人,臣已经查到一点儿线索了,他在那一晚曾赠予三殿下五百两白银,他们也曾在仙宵阁相见,臣觉得三殿下或许知道什么……”
“你真是查案查疯了,你竟然到朕这里来告朕儿子的状。”
“圣人,是您亲口说的,刑法之内没有尊卑,只有真相。”
赵景佑摇了摇头,心想这人可真是执拗,做什么事儿都不过脑子,横冲直撞的,早晚要吃大亏。但是还是真心的欣赏他,毕竟他以前连莽撞的胆子都没有。
“罢了,明日你随赵煜晢一同前往梁州治理洪灾。”
“但是……”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爱去不去。”
“多谢圣上,臣一定查明真相,找出真凶,还罗家一个公道。”
陈一一出了宫便安排了手下在仙宵阁和罗府偷偷的寻找证据,他随赵煜晢一起赈灾。
徐子寰回到府时府里正在用晚膳,赵明月和洪迎迎也在。
姜莲叫人添了碗筷:“你可算回来了,官家传你进宫有什么要紧的事?”
徐子寰把官家的任务同他们说了一遍。
“什么?父亲竟然让你一个女子去赈灾,还要体察民情?”
徐子寰安抚众人道:“这也是个磨炼,让我体恤劳苦百姓,做个好官。”
府上的人都知道徐子寰的志向,如今能入仕为官还能讨个不错的官职甚好,也没人多说什么。徐子凯和徐子旋在郊外大营练兵,好几日没回来了,还好他们此刻不在,否则定要唠叨一番。
徐淮阳对下人吩咐:“快去准备着衣物和粮食,那里蚊虫多,记得多带些驱虫药,还有……”
姜莲忙打断他:“好了好了,别添乱了,平平安安比你细心的多。”
平平安安都坐在饭桌上跟他们一起吃饭,安安平常都不说话,光顾着吃,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也许是干的活多,倒是怎么吃都不见胖。
她大幅度的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碗和桌上的菜,嘴里说着话,手里还不忘夹菜:“放心吧,夫人,我会照顾好娘子的。”
原本高高兴兴的庆功宴,竟变成了饯别宴……
饭后,徐子寰送赵明月上了马车,洪迎迎在门口遇见了甄亦涵,徐子寰见状,屏退了周围的下人,自己也悄悄地回府了。
洪迎迎是皇后的侄女,徐子寰原本恨透了洪家,可洪迎迎从小便像个跟屁虫一样,日日粘着她,她胆小、懦弱,看她还算是良善之人,便带着她一起玩。
人家是国丈府的千金,明明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跟徐子寰混了几年胆子没变大,倒是变得更少教了,原本的礼数都不遵守了。
她常常来徐府玩耍,从小便经常见徐府的幕僚,她与甄亦涵颇有渊源。
甄亦涵见了她刚想要回避,却被洪迎迎挡住去路:“洪娘子,有何贵干?”
“你躲什么?”
“我有要事在身,并非刻意躲着娘子。”
“我给郎君的荷包为何不见你佩戴?”
那可是她做的最认真、最漂亮的一个了。
“我有相爱之人,相守十余年,恐怕辜负了娘子的真心,九州之大,娘子青春,自有与你相配之人。”
“郎君口口声声说爱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曾见过,为何不接来长安?”
洪迎迎一步步阻拦,甄亦涵无法前进:“娘子请自重!”
“你果然是自私,让心爱之人等你十年,若不能给她幸福,为什么要给她承诺,你若早些放手她早已许配给了好人家,你也不必时时愧疚。”
甄亦涵大怒:“我本就不必愧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本官的私事何时由你来责问?”
甄亦涵以为自己对老家的爱人情真意切,如今官拜五品却从未说接她进京,隔三差五一封书信,单单感动坏了自己,也不问那等了十年,等到人老珠黄的娘子是否欣喜:“你日日如此,又克制又自私,累不累啊?”
“我自有我的理由,与娘子无关。”
洪迎迎着实是生气,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甄亦涵,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为何我做了这么多,依旧不能打动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竟然派你来折磨我?算我洪迎迎看走了眼,负心薄情之人活该孤独终老。”
洪迎迎越来越消沉,眼神也越来越冷淡,她转身,还笑着,是嘲笑,笑自己真的傻,嘴里还嘟囔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甄亦涵如今三十有二,官居从五品上著作郎,未有妻妾。
他自知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子,怎么配得上国丈瑞王的孙女,既知不能顺遂何必开始呢?
他站在原地,远远望去,满眼都是洪迎迎的背影,老家的那位娘子叫媱怜,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模糊了,都说情深似海,怎么会轻易淡忘呢,可他们之间确实没了爱意。
“迎迎走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看到徐子寰,他又露出了笑脸:“小孩子家家的,少知道一点儿的好!”
“阿朝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也是朝廷命官,是圣上亲封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本是正八品,官职不大地位极高,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等,由此可见赵景佑是多怕徐子寰在外边受欺负啊。
“小丫头真是了不得啊,刚上任就这么大的官?知道圣上喜欢你,没想到对你竟这么宠溺!”
“不说我了,先生是来找父亲的吗?”
“对,被迎迎你们两个搞得我都糊涂了,我是来找老师的。”
“先生快请进,父亲在书房,我还有事,就不带您去了。”
“好,去赈灾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我一定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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