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杭州闹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围观各处张贴的告示。人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许多看热闹的对公债一事颇感奇怪,对身为赈灾特使的布衣使者朱墨,则更是万分惊奇。
无他,
苏杭乃是文墨之乡,朱墨的青词早已传诵多时。文章锦绣之地,欣赏水平自然很高,而大明第一才子,突然来江南开办发行抗倭公债,自然就引爆了整个市井。
从清晨告示一出到现在,十多处张贴点,都是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纷纷笑论的银行,着实让商贾、行人们深感震撼。
总督衙门不远处一个张贴栏下,人们兀自议论着,
突然,
人群中有人高喊道: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
“狗屁的抗倭公债!”
“是啊,我们打死也不认捐!”
“这简直是强捐嘛!”
“还有王法吗?”
“胡大人为什么不管管?郑大人、何大人父母官管不了,总督该管管啊!”
“是啊,哪来的这么一个朱公子?来到江南是捣乱吗?”
“琢磨着写了一片青词,皇上高兴了,就想来江南搜刮钱财了吗?”
“朱墨小儿,滚出江南!”
“请官府主持公道,朱墨非官非商,凭什么让江南人强捐?”
“……”
数十个泼皮在暗中起哄,场面顿时躁动起来。
而这时,
一个中年书生刚好乘轿路过,听得是满脸诧异。
他正是裕王府詹事谭纶,字子理,此番来到江南,正是为了配合胡宗宪抗倭,同时为海瑞撑腰,整顿江南风气。
日前,他已经接到了张居正的密信,得知方略乃是清流一致支持的,也料定了必然会受到严家狙击,只是没料到严家竟然那么明目张胆,竟然敢发动大户公开抗捐!
谭纶也是个人才,此时不禁又惊又怒——抵制事小,把方略说成“强捐”,可就麻烦了!传出去,谁还敢认购抗倭债?
一念至此,他再不犹豫,立刻赶到了总督府,正巧胡宗宪、戚继光正在地图旁商议用兵之事。
“汝贞、元敬,出事啦!”
“方才我路过招贴处,有人在诋毁方略,发动大户抗捐呢!”
啊?
抗捐?
这,这什么事啊?!
两人也是一愣:虽说严世藩一向最是嚣张跋扈,没料到这次竟然敢闹大?硬生生把借钱说成了强捐摊派……
须知,
抗捐可不是小事,闹大了,朝廷照例要派人下来巡查的。且如今战事吃紧,后方再闹出乱子,对朝廷可是没法交代。
三人顿时气愤且心惊。
谭纶道:“部堂大人,朱公子的方略是大事,必要时,恐怕还要以总督府名义派兵弹压啊……”
戚继光点了点头。
胡宗宪却沉吟一会儿,道:“先不急,你一弹压,不就坐实了强捐吗?弹压大户,告到内阁,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谭纶思忖一会儿道:“那我给徐阁老他们写信,叫内阁派特使下来?”
胡宗宪摇摇头道:“朱公子不就是特使吗?何必多此一举?唉,先看看吧,这些大户难道就真的同声一气?再说了,真出了事,朝廷也不会不管……”
三人顾及到严家、清流的明争暗斗,竟然心生惧意,一时无语相对。
……
与此同时,
杭州城内十二个招贴处,每一处都闹出了抗捐。
紧接着,
杭州城内丝绸行、钱庄、茶行等各行大户都联合起来,第二天就公开写了倡议书,要求官府收回强捐方略。
第二天,杭嘉湖各州声势联动,商人们也都公开发布了声明,行业已经多达三十多个。
到了第三天,已经群情汹涌。
大户们都知道有江南巡抚这个后台,而后面又是严家,既得罪不起,又无所畏惧,于是情势愈演愈烈。
街头巷尾,连老百姓都已经动摇,认为名动天下的朱墨,搞不好真是来江南搜刮钱财的。
更有甚者,当天傍晚,
街头巷尾已经在传言:这几天朱墨在西湖嫖j!身边有一个长得很猥琐的老龟公,整日在船上瞎胡搞。有人还传言,那个船娘叫做荷香!
于是,
从第三日开始,整个杭州城内开始弥漫一种愤懑感,人人都觉得这个朱墨来到江南,什么都还没干就开始嫖昌,简直是混账一样的人!
街头巷尾对朱墨的议论,从几天前的惊艳,一夜之间就变了,人人恨不得这个人立刻滚蛋!
……
而朱墨呢,
这几天确实都在西湖泛舟吃鱼。
有笑笑生这种大湿陪着,天天说说笑笑,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外间风潮席卷,朱墨早已心知肚明,系统早已提示:
【事件定性:串连操纵的恶性舆情事件;】
【级别:全国中等规模,地方20年记录;参与人数:623万;】
【舆论溯源:万永、恒昌等8大钱庄;】
【裹挟系数:13;】
【后果评估:声誉受损度40;升级可能性62;描述:针对性过强、细节真实性不足;】
【建议:地方最高级官员主持下的协商】
【……】
这些数据跟他自己的观感差不多——
舆论很难升级,因为跟老百姓关系不大,很难裹挟。至于说处理建议,朱墨感觉系统真的很迂腐:这事也能协商?胡宗宪是万万不会出面的啊……
……
这天晚上,两人一起上岸,来到灵隐寺外。
暮色将至之中,朱七按约定出现了。
“朱公子,我已经查明了,当天在座的官员中,何茂才、李贞、宋明伦、陆恒昌等人都有钱庄,常年放债,盘剥小民百姓……”
哦?
这些人除了何茂才,其他都是小官,朱墨不禁有点失望。他预想中,最好是郑必昌屁股上也有屎,现在却只抓到个何茂才。
“别的呢?没了吗?”
朱七答道:“呃……吴明吴亮他们查到,何茂才跟一个南洋商人过从甚密,这个南洋商人,据称有些可疑,他的海船经常出现在东海海面上……”
哦?
这还可疑?
战时期间,出没于敌战区,这特么的不就是通倭吗?
朱墨当即笑道:“老七,你离开锦衣卫太久了,脑子秀逗了,这还有什么可疑啊?这就是通倭无疑!我估摸着,应该是卖粮的……你叫吴明吴亮去查,今晚就去,三天内给我实锤……”
朱七想了想,顿时醒悟,
“对呀!他的船肯定是给倭寇送粮食的!”
……
与此同时,
三天一次的密报,八百里加急又送到了京城。
深夜,
玉熙宫内。
嘉靖照例在打坐,这次是八极坐,已经打了两个时辰。
吕芳看了密报,心头着实不悦,却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边擦拭法器,一边等待嘉靖。
丑时三刻,嘉靖终于睁开眼睛,道:
“吕芳,看你一脸紧张,是不是江南又出事了?”
吕芳担心嘉靖看了生气,却又不敢隐瞒,只好把密报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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