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枪械知识当然远远超出大明的这些工匠,什么管径比、射速、抛物线之类的,也让工匠们大开眼界,人人都无比认真、无比严谨,废寝忘食,到了深夜还在讨论朱墨的词儿……
仅仅七天,完全超出了预想,
按照林俊发明的火石扳机,加上实验出来的蚀刻膛线管,以及李槐早就珍藏着的砂药,大明的第一支燧发枪就诞生了!
当日正午,
火药局靶场内,
梁梦龙带着兵部的心腹属下二三十人,加上火药局的工匠百十个人,全都盯着竹棚内的朱墨。
只见他双手拿着一支奇形的长铳,铳管比普通的鸟铳要长许多,足足有一米七,铳后还有一个木柄,正好卡在肩膀窝子上……铳头有一个小铁片,铳尾却是一个山字形凹槽片。
扳机呢,则笨重无比,做成了一个二十多公分的匣子,因为机簧很大,足足有一个手巴掌大,反而让铳管套在里面……不过,笨重也有笨重的好处,那就是砸起来很有力道,火星子都是肉眼可见,几乎就是一门肩扛的小炮铳!
朱墨眯着一只眼睛,瞄准了100米外的一个人形靶牌……
在所有人屏息凝视之际,
砰!
一声脆响。
远处的靶牌似乎颤动一下,两个工匠快跑过去,捡起草靶,见通了拳头大的一个孔洞,于是大喊道:
“穿了!”
“穿了!”
“穿透了!”
哗……
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
那么远?
真打到了?
不可能!
兵部官吏们绝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而工匠们却是全天欢腾——
“成了!”
“成了!”
“成了!”
“朱公子!朱公子!……”
“朱墨!朱墨!……”
百十号工匠们齐声呼喊朱墨的名字,而兵部那些张居正、梁梦龙的属下们,也一齐围上来,满脸皆是兴奋好奇,人人心想——
以后跟鞑靼和倭寇作战,如果人人都有一把这种铳,那还打什么呀?对方直接投降就行了……
满场四周的士兵们,又比工匠和官吏们更直接地感受到了这个火器的威力,更是从心底涌出一种强烈的激流,人人是心头狂跳——
以后兄弟们拿着这个玩意儿,还不把俺答给活捉了?就算打到东瀛去也绝无问题!从现在开始,咱们被鞑靼和倭寇压着打得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
全场欢呼声中,
朱墨也颇为自豪,毕竟在七天内就做出了这个玩意儿,跟理想的目标还相差不少,但在当世而言,已经算是顶尖的火器了,可以说已经拉开了一整个代际,对当世所有敌国构成了吊打优势……
说到底,又只是建立在那么几个很小的突破之上,而这几个很小很细微的突破,却是大明二百年、工匠几乎半个世纪的积累所致。在满场欢腾之中,朱墨也感到了一种心酸——
有些东西,其实就差最后的那么一点距离,只要有人去推一下,甚至只要让干扰少一些,就会发生本质的不同……但历史就是这么吊诡,最近成功的,反而是败得最惨的。
因此,在朱墨心里,这可以说是来到大明之后的一大功绩,其意义不输于在江南搞的丝绸产业化和织造银行。想到此处,他不禁把玩着枪柄,对大明工匠的精工能力再次赞叹不已……
而这时,
满脸眼泪的李槐、赵士桢突然扯着嗓子喊道——
“巨子!是大明巨子!”
“朱墨是大明巨子!”
哗~~~
工匠们立刻反应过来,全都发自心底地认同这个称号,于是同声高喊道——
“巨子!巨子!巨子!……”
“大明巨子!”
“大明巨子!”
“……”
在天下的工匠眼中,最牛逼的工程师、科学家,就被称为巨子。巨子,就是墨子,那是属于华夏人的一个上古伟大科学家和工程师。
因此,这个称号可以说是工匠们至高无上的尊称。
至此,
兵部官吏们也都耸然动容——
的确啊,这把玩意儿绝对是当世无敌的存在了……原先以为此人是个文墨书生,想不到他竟是个绝顶的大匠?
“巨子……?”
“呵呵……”
朱墨对这个称号,在惭愧之外,自然也是十分地受用……
在他的理解中,华夏之所以衰弱,主因就是科学不振,而大明之所以沦亡,更是因为火器发展被他们压制了……
看着全场的欢呼,尤其士兵们自豪的脸庞,他不禁深为感慨。
但与此同时,
饱经风浪的他,也几乎是本能地清醒了一下——
“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越是巅峰时刻,越是要能逆向思维……”
想到此处,
他对梁梦龙耳语道:“今日之事,决不能泄露半个字!从现在开始,你要派专人保护李槐、赵士桢……跟每个人打招呼,谁把这火器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必定亲自请旨,满门抄斩!”
梁梦龙也醒悟过来,重重点头道:“我有数了,公子放心!”
朱墨当即命令李槐、赵士桢,加紧赶制一模一样的火器,一个月之后至少要有三十支。而为了督造,朱墨干脆住到了王恭厂。
当夜,
梁梦龙派人跟今日每个在场的人打了招呼。
于是,
大明的巅峰时刻,就此悄然无形,消弭在了日常的繁琐之中……
京城仍然一片熙熙攘攘,谁也不知道大明在朱墨的提升下,虽然只往前走了小小的一步,却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的最前方。
……
入夜后,
玉熙宫内一片宁静。
吕芳照样伺候着嘉靖打坐。
此时,
他刚刚看完宣大锦衣卫的密报,不禁有些纳闷——
信上说,宣大总兵官李文进、游击参将马芳,忽然点了三千精锐,由马芳带着出了外塞,往草原去了。宣大总督葛缙也不明所以,但也没法制止,因为他们二人有一块王命旗牌,又有宣大赈灾副使梁梦龙的手令……
吕芳刚刚放下老花镜,默默思考一会儿,又戴上眼镜看了三遍,还是弄不明白到底是啥事儿,不禁有些气恼,暗骂一声——
这些崽子,不就是瞒报这么一点小事儿嘛,怎么也弄不清楚!弄不清楚就算了,又糊里糊涂地报上来……
而就在这时,手一滑,
啪的一声,老花镜掉在案桌上了。
他心头立刻暗叫糟糕。
嘉靖果然睁开眼睛,不悦道:“又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看把你气的……”
吕芳笑道:“万岁爷,就是宣大那边儿瞒报军情的事儿……东厂那些崽子儿们越来越不懂事了,尽报上来一些糊里糊涂的账……”
“瞒报还不正常……?他们什么时候又报过真的?”
“万岁爷,说是李文进让马芳在各地调了三千精锐,连夜往边儿上去了……也不知道干啥……密报说李文进有一块王命旗牌,说是梁梦龙给的……这事儿就有点奇了……”
嘉靖怔了一下,却不回应,只是随口道:“马芳?朕有印象,好像是跟着俞大猷的……?是个良将……王命旗牌就王命旗牌了,你急个什么?”
吕芳确实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只是觉得这事儿特别异常,凭几十年的经验看,似乎背底下暗流涌动……
这王命旗牌是正二品官儿通过内阁请旨才会有的,梁梦龙只是个侍郎,又怎么会有?那就一定是内阁的谁给的……
但徐阶、高拱他们怎么又不说呢……
毕竟是嘉靖更聪明,此时哼了一声道:“吕芳,朕看就你糊涂……你的人越来越没本事了……去问问,李文进、马芳前几天是不是来过京城……是不是找过咱们的那位朱公子……?”
吕芳顿时醒悟,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奴婢好糊涂!是,就是如此……就是朱公子,唉,奴婢真是老糊涂了……但是,万岁爷,朱公子这么做,是不是说宣大除了瞒报军情之外,还发生了一些朝廷不知道的事儿呢?是不是俺答要搞什么大事了……?”
嘉靖长长舒了口气,道:“那还用说?……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嘛……俺答者,枭雄也……”
他看着门外天空密布的黑云,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
他才又缓缓道:“看来,一场大风已经开始啦……吕芳,叫你的人看紧一点,多派点人去,每天都要回报一次……”
说完,
嘉靖意犹未尽,琢磨再三,忍不住问道:“朱墨那小子呢?他又准备怎么对付俺答?怎么也不去?还窝在京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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