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今天一直想着皇族的事,这时提到大同,又是一阵心乱,脸上却平静微笑,道:
“你在大同应该见过代王吧?他,他怎么样?京城里一些人都说他是个太平贤王呢。”
朱墨想起那老舔狗,也很是感慨,道:
“代王的确是个好人啊,后来还是醒悟了,也帮了不少忙,坏是那个饶阳郡王坏……这事儿啊,一时也说不清楚,我给你们看看这个就明白了,但有言在先平,你们看归看,可千万别说哦?”
李三笑道:“那是自然……咱们两个糟老头子,还能找谁去说呢?”
朱墨从怀里拿出俺答送来的几样东西,一个是严家的密信,虽然没有署名,但俺答却叫汉臣在边上写了个严字;一个是饶阳郡王给俺答的两三封密信,说的都是大元金国的种种狂想;还有是赵全、丘富他们白莲教给饶阳郡王的三四封信,说的是白莲教的种种机密。。
老道本来没兴趣看,但乍见严家竟然真给俺答去了信,立马板起脸来,一字不落看完,然后又看了饶阳王的那些,脸上是毫无表情。李三也一直在跟着看,神态却故作轻松,像是看什么消遣物事似的。。
放下东西,又沉吟好一会儿,
老道才笑道:“虽然没有署名,不过看语气,应该是大人物的……不可思议啊……李三,你说对吧?”
李三惨笑道:“嗯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可谁也不傻啊?这不就卖国嘛……这大明可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咯……”
老道点点头,叹道:
“我也奇怪,这些人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为什么还闹呢?就说那个饶阳王,我听蓝神仙提过,说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朱墨嘿了一声,道:
“我跟你们说,我亲自审了他,你们知道他怎么说的吗?说出来一定会让你们吓一跳……”
哦?
老道顿时心潮起伏:原来饶阳郡王死前还说过话,可那个虞祯的密报里没提过朱墨审讯的事啊?看来这个虞祯也有一些花花肠子……
朱墨压低声音,道:
“他想当皇上……他说我变法都是错的,搞反了,他要让俺答和大明火并,然后他坐收渔利,坐上去之后,他也要搞变法,但却不是向着老百姓的,说我靠泥腿子成不了事,什么大争之世,还是要靠士商集中一切什么的……
我听得心头火起,直接让他说出跟严世蕃的关系,他竟然不说?我就让他们把他送到凤阳高墙了……”
嗯嗯,
老道和李三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个念头:饶阳王是严世蕃找人杀的……可怜这饶阳郡王自以为闭口不说才能活,却是真的搞反了……
朱墨想起当时的情形,喃喃道:
“这人啊,确实有点本事……只可惜啊,严世蕃是利用他,用完就扔了。杨选、吴瑛、李宠他们,干所有坏事,全都打着他的旗号,什么走私铁器啊、贩卖民口啊,逼辱卫军啊,一提起来,全都是饶阳王,而实际上,他已经被严世蕃踢出局很久了,最近这几年,一直都在跟白莲教那些人混在一起……
一说起来,个个都说他了不起,是个幕后大佬,可谁又知道这几年的那些坏事,根本不是他做的,是严家的党羽干的,他就是背了黑锅,想诉苦也没地方诉啊……”
老道越听,越是出神,已经想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绝大的问题要解决,那就是皇族改革。
眼前的墨儿,虽然也提过,可他现在的身份是做不了的。这事只有亲自做,不做的话,严家和那些儒官,一定会继续如法炮制,把所有罪恶都扯上皇族,让皇族背锅,他们却吃饱喝足,最后天下大乱,他们就让朱家皇族垫背……
想到这里,
他又是一阵心痛,举起酒杯,又是一口喝了下去。
李三知道他今天就是纠结着皇族的事,看神色仍是十分疲惫,便岔开话题笑道:
“朱公子啊,听说你还有一队火铳?京城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讲,说俺答就是怕了这个火铳,才跟你妥协的?”
哈哈,
说到这里,
朱墨来劲儿了,笑道:
“俺答真是吓怕了,你们是没见到啊,他脸都白了,还在那里强作镇静……不过啊,我也真没想到,这火铳会那么好用,当时察哈尔亲卫打过来,眨眼之间,他们就发射了两次,打倒了七八十个骑兵。下一步啊,我准备再造一批,拿去给戚继光他们用,三五个月就把倭寇给平了。平了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嗯嗯,
老道这时已经缓过来,微笑道:“说到下一步,你还想折腾什么啊?”
其实,
朱墨这两天也盘算了不少——
现在呢,站稳脚跟应该是基本站稳了,江南那边应该没大问题,过了年就可以陆续交货,盐业应该也在搞,钱就有了保障;而这次大同一行,收获意外的大,直接解决了外患,变法的环境越来越好了……
严家这次吃了大亏,断尾求生,虽说暂时撇清了卖国嫌疑,可实力对比上是真正弱了不少。这个时候,当然就是全面铺开产业的绝佳机会,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儿站过来。
于是道:
“要紧的,还是把生计搞上去,我看要把瓷器、茶叶、铁治、盐这些都要铺开了,等搞了差不多,有了足够的基础,我就准备搞交钞提举司,把宝钞做起来,到那时候,生计一定会有个爆发……”
两人想起当时他说的那些话,说是空想吧,可慢慢地也都在实现了,此时又听他说那么多事,心里也不知有没有底?
李三对朱墨也很有感情,这时看他是人也硬朗了、气质也坚毅了,说起话来也更有分寸了,可想而知短短两个月,都经历了什么?那可是地狱里爬出来了……
他便笑笑道:“朱公子,真要这样,那可就熬出来了……那乱嚼舌头的,也就会少了许多……”
老道此时心思何尝不是一样?
回想这一趟大同的事,可是大明朝二百年来所未见,其中凶险万状,但有一丝差错,就会不可收拾。而幸运的是,朱墨一个人在前面冲着,他在后面推着,竟然也如履平地了?这算不算天佑呢?
而严嵩这个人呢,这二十年还没吃个这种亏,一定也在暗中布局反击了。朱墨虽然乐观,可眼下又哪里乐观得起来?
毕竟,老道是老司机了,已经敏锐觉察到——
从饶阳王之死就已经可以判断,双方的对立,已经到了非常深的深水地带,已经是赤膊相见了,稍有不慎,仍然有可能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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