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原本拿着两个馒头就准备见人了,裴元瑾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等那夏姑娘人都已经走在半路上了,突然让他去换身衣服。
傅希言说:“冬天里我衣服也是一日一换,干净得很。”
裴元瑾说:“穿祥云布行给你的那身黑的。”
傅希言为难地皱起眉毛:“单薄了点。”
裴元瑾说:“屋里会放炭火。”他体质极热,大冬天的打赤膊都不嫌冻,从来不用暖炉等物,愿意放炭盆已经是让步了。
傅希言苦着脸:“必须吗?”
裴元瑾催促:“人快到了。”
傅希言只好苦哈哈地往外走,裴元瑾又不满意:“走上面。”
傅希言:“……”
傅辅打发儿子去找裴元瑾时十分痛快,回头又有些不安,储仙宫毕竟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庞然大物,也不知自己那个傻儿子会不会说错话得罪人,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有赶客之意。
想来想去,焦虑不安,干脆来院子里等消息。
如今傅希言就住在傅晨省院子的西厢房。
傅晨省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几个哥哥里,就属傅希言不爱问功课,以前他们接触不多,对这位四哥哥的印象都来自于傅礼安的教育素材。不过这几日两人朝夕相对,关系大大改善。傅希言偶尔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什么久坐不利于腰,起来玩一会儿竹蜻蜓之类的。兄友弟恭,他也只能“被迫”玩耍。
听到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傅希言回来的傅晨省小跑着出来,看到傅辅,立马停住脚步,行了个礼,然后转头就走。
傅辅道:“站住,跑什么?”
傅晨省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我今日大字还没有写完。”
傅辅说:“大字没写完就跑出来干什么?”
傅晨省正讷讷说不出话,天上突然又掉下一个大胖儿子。
“坐久了腰酸,就要活动活动,爹你别说他。”傅希言飞快地丢下这句,就推开门进房间里去了。
傅辅:“……”
我是让你去劝储仙宫的人不要从上面走,不是让储仙宫的人劝你从上面走!
他走到门口,推了推门,门里面栓上了:“你关门做什么?”
“换衣服。”
“都晚上了,你要去哪里?”
“裴元瑾有客人,让我一起见见。”
“哦。”傅辅点点头,往下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转头回来,“他有客人,为什么要你去见?”
傅希言换好衣服出来:“不知道。可能商议什么事,需要有个第三方证人?”
傅辅对儿子有些不放心:“那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傅希言两只手从厚厚的大氅里伸出来,给他看袖子纹路:“你有储仙宫祥云纹路的衣服吗?”
傅辅皱眉:“这我怎么会有?”
“那就去不了。”傅希言跃上屋顶。
傅辅:“……”
他回头看小儿子,小儿子正在扭腰:“你这又是做什么?”
傅晨省说:“四哥说的,男人要多练练腰。”
傅辅:“……”
“等他回来,让他立马收拾东西搬去我院子里住!不许不去!”
傅希言踏着屋顶瓦片紧赶慢赶,依旧慢了夏雪浓一步。
他从屋檐跳下来的刹那,四周亮起一片剑光,若他真的落到地上,那么这片剑光就会将他刺出无数个血窟窿。
人在空中,他解下大氅往下一丢,脚借着大氅之力再度跃起。
如果说都察院大牢一战对他带来了什么好处的话,那些明面上的增益不论,这种临危不乱的应敌反应才是最大收获。
而当他再度跃起的刹那,端坐房中的裴元瑾已然遥遥拍出两掌,一掌穿透两人,直接将她们打到了墙根边。
傅希言这才飘然落下,捡起地上的大氅拍了拍。
坐在屋里的夏雪浓微微凝眸:“险些误伤了裴公子的人,还请海涵。”
傅希言不由对这位容貌出众的少女刮目相看。自己的人受伤躺在地上,她竟丝毫不动容,这是多么无良的气度。
裴元瑾道:“他是此间主人,傅希言。”
傅希言明显感觉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了一下,那双清美的眼眸透露出奇异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
看完还叹息了一声:“的确令人失望。”
傅希言:“……”
傅希言凑到裴元瑾身边,轻声问:“这是谁,能乱棍打出去吗?”
夏雪浓说:“傅公子可以大声说出来,我听得到。”
傅希言说:“既然听得到,就不必大声了吧?”
夏雪浓微微一笑道:“听闻傅公子已是北周朝廷的六品大官,身居庙堂之高,想来对江湖事不太了解。当年储仙宫裴宫主曾广发招募令,为裴公子物色新娘。雪浓有幸,受裴宫主钦点,以待嫁之身在家中等了十年。不久之前,听闻混阳丹成,家父便令我前往储仙宫,完成婚约……”
“从物色新娘”那一句开始,傅希言人就麻了,在裴元瑾身边坐下来,想要将大大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然而夏姑娘说每一字每一句时,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些恨意不必表露出来,已处处都是。
傅希言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裴元瑾。
裴元瑾转头,看他的眼神竟含着几分类似于夏雪浓的挑剔。
……
上了姓裴的狗当,什么一起见见,你们才是一起的吧!这就是鸿门宴啊!
傅希言心中骂骂咧咧,然而吃人嘴软,一时底气不足,只能低声下气地解释:“当时完全是一场意外!”
夏雪浓眼中精光微亮:“所以傅公子承认自己吃了混阳丹?”
“有幸……吃了几颗。”
“可还有剩?”
傅希言小眼神又偷偷瞄向裴元瑾,然后发现这厮挑剔完竟然发呆去了!……卧槽,老子陪你见客,在这水深火热,你竟然发呆!
傅希言气闷,干脆挺直腰板说:“混阳丹的主人是裴少主,便是我吃了,也该由他质问。夏姑娘的婚事当初谁答应的便该找谁,与我何干?难不成还要我负责?我与姑娘本无交集,何必强拉关系!”
夏雪浓顿时俏脸一板,看向裴元瑾时又楚楚可怜:“裴公子以为呢?”
裴元瑾似乎刚刚脱离沉思,看向夏雪浓的眼神微冷,然而说的话又很清明:“有理。既是父亲许诺,你就找他去。”
夏雪浓抿唇:“好,那我想要裴少主一句准话,混阳丹是一颗都没有了,还是有,却要留给其他人?”
裴元瑾冷漠地说:“没了。”
夏雪浓说:“裴少主的意思是,不管是我,班轻语,还是温娉都没有机会服用了?”
裴元瑾连回答都懒得,单手支着腮,望着门外,似乎是要送客。
“那么,我们便做个交易吧?”夏雪浓身体微微前倾,精致的锁骨欲露不露,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极单纯天真,“裴少主娶我,日后夏家堡以储仙宫马首是瞻。”
裴元瑾轻笑:“难道现在不是吗?”
“裴少主难道不需要一位能立于人前的少主夫人吗?我若嫁给少主,绝不干涉少主私事,少主也不必担心我会嫉妒吃醋。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储仙宫的名头,维护我夏家堡罢了。”
有这么个如花似玉、活色生香的美少女放在家里当花瓶……傅希言看着外面躺在地上的女剑客,想道:还不如一个真花瓶省心。
果然裴元瑾兴致缺缺:“你是说,我娶回一个夫人,不但只能干看着,还要照顾她的家里?”
夏雪浓哀怨道:“若是可以,我又何尝不愿意为少主做些别的呢?”
她美眸流转,似有波光粼粼,实在美丽动人。
奈何有人不解风情。
裴元瑾直白地问:“那娶你何用?”
傅希言:“……”不能笑,不能笑,幸灾乐祸有失待客之道。
他两手各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拍了拍,小声道:“说得好。”
夏雪浓看着眼前窃窃私语的两人,恨不能将“狗男男”三个字丢过去,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意识还是让她隐忍了下来。
“裴少主当真不再考虑?班轻语与温娉,一个心机深沉,一个心比天高,必不如我这般肯委曲求全。与其日后选无可选,不如选我作挡箭牌,绝不丢分。”
裴少主反问:“我为何要挡箭牌?”
“裴少主难道想与一个胖子终身绑定,日后别人但凡提起您,都会想到您身边有个胖子吗?”
一口一个胖子,真当胖子没脾气?
傅希言挤出一个假笑:“夏姑娘不胖,倒是别坐我家的椅子,别站我家的地啊。看您一身排骨,身轻如燕,怎么不抖抖胳膊,在空中飘呢?”
夏雪浓冷声道:“永丰伯府好家教。”
傅希言微笑道:“不及姑娘没口德。”
夏雪浓看向裴元瑾,想做最后的努力:“裴少主当真不改变主意?”
裴元瑾眼皮半阖,似乎已经懒得再回答。
夏雪浓惆怅地站起身:“十年守候,只愿君心似我心……终究是错付了。之后家父恐会去信,向裴宫主要个说法,难免会提到今日谈话,希望少宫主不要介意。”
她将话说得直白,反倒叫人无可置喙。
裴元瑾道:“悉听尊便。”
夏雪浓行礼:“那雪浓就告辞了。”
裴元瑾淡然道:“不送。”
夏雪浓慢悠悠地往门口走,走到半路,突然回头:“我对你的十年仰慕并不作假,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通知裴少主一声。我与班轻语一道出发,互有书信往来,我若没有猜错,她此刻应当也在镐京城中。若是她来找少主,希望少主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一定要一视同仁哦。不然我可不依!”
她微微一笑,又冲着傅希言挑衅般地挑了挑眉毛:“适才说傅公子胖,是出于嫉妒。或许过些时日,我解开心中情思,自然就会喜欢圆圆胖胖的傅公子了。毕竟,胖是一种福气,而事实证明,傅公子的确福缘深厚,令人羡慕。”
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
傅希言微笑道:“放心。都说心宽体胖,姑娘一看就是个小心眼,我怎好计较。”
“说的也是呢。”夏雪浓走到院中,她属下已经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正房,笑容收敛得一干二净,冷冷地说,“走吧。”
等人都走干净了,傅希言才收起脸上的假笑,将不满表露出来:“你刚刚在发什么呆?”
裴元瑾道:“在思考。”
“思考什么?”
他扭头,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原本的未来,以及现实的未来。”
傅希言:“……”这话说得我听着都害怕。
他顾左右而言他:“孟大爷呢?”
裴元瑾也无意就刚才的话题深谈,顺着回答:“你说刑部怀疑任飞鹰是凶手,我让他继续找人去了。”
“哦。”
傅希言漫应了一声,但屁股像是粘在了榻上,磨磨蹭蹭就是不起来,直到裴元瑾扭头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期期艾艾地说:“混阳丹有九颗,一个人吃三颗的话,应该是三个人。”
“嗯。”
“那夏姑娘是前锋吗?”傅希言说,“后面不会还有什么班姑娘温姑娘一个个找上门来吧?”
裴元瑾道:“若是不想见,可以不见。”
傅希言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想!”
这种说争风吃醋算不上,说争锋相对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场面,来一次减寿十年,再来两次,他直接把命交代了算了。
不过临走时,他还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证明自己避而不战完全是为人类做贡献:“主要是不想让这个世界的科技事业造成严重损失!”
从小院里出来,他望着星星数点的夜空,徐徐吐出一口气。
看来,那颗定时炸|弹的爆炸时间越来越近了。
只是爆炸之后会如何,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在看来,裴元瑾也没有做好准备。可这,本也无可准备。他们两个人就像被命运驱使的小舟,只能随波逐流,在黑暗中懵懂向前。
思忖间,忽见前方有窈窕的身形缓步而来,傅希言心有余悸,差点落荒而逃,听对方出声,才知道是虞素环。
“虞姑姑,你可回来了。”他小跑着迎上去,“你若是早一刻来就好了。”
虞素环笑道:“帮你应付夏雪浓?”
“虞姑姑怎么知道?你们碰上了?”
“她本是我怂恿来的。”
“……”傅希言苦笑,“这个打击不能留给明天吗?”
虞素环道:“那岂不是两天都不开心。”
“我怕打击多了,看不到明天。”傅希言摇摇头,“虞姑姑这个时候赶回来,莫非就是为了看这场戏?”
虞素环避而不答:“我来永丰伯府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看过园子,你陪我走走?”
这个时代的花园在晚上不似前世的公园,有路灯和地灯照耀,如果来时没有灯笼,便是黑漆漆的一团,廊桥假山不见优美,只余模糊。
傅希言劫了路过的下人的灯笼,在前面照路。
虞素环在凉亭里坐下来:“今天竟没有月亮。”
傅希言将灯笼放在一边,两只手缩在大氅里:“但星星也很美。”
虞素环望着黑漆漆的水面,若仔细看,依稀能看到微波粼粼间微小的星辰倒影:“是啊,心慕夜空,何必明月,繁星亦美。”
傅希言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不等细想,虞素环已接下去道:“夏家堡曾以贩卖情报起家。当年追杀傀儡道,他们在初期居功至伟,后期频频失误,最严重的那次,就是中了莫翛然的调虎离山之计,使其逃至天地鉴,蛊惑师落英,使整个铲除傀儡道计划功亏一篑。此后,储仙宫设立风部,夏家堡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只能依附储仙宫的羽翼,裴宫主闭关后,境遇越发艰难。对夏雪浓而言,嫁给储仙宫少主,是复兴家族的关键。”
傅希言头大:“虞姑姑同情她?”
“潮起潮落,荣辱盛衰,都是难免,我非圣人,又如何同情得过来?这位夏姑娘从小冰雪聪明,很会讨人欢心,裴宫主当初就很喜欢她。”她顿了顿,“若能和她明着把话说开,总比背地里算计好。人总要亲口问过,亲耳听过,才会死心。”
“那若是裴少主今天同意了呢?”
“那不是皆大欢喜吗?”虞素环道,“你们僵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解决之道,她若能另辟蹊径,也是大功一件。”
傅希言想问解决之道为何,蹊径又如何?
只是内心隐隐的恐惧令他一时哑然。
虞素环道:“我不会武功,但我知道武道一途,共有三个坎儿。第一个是真元期,它是入门的坎儿。第二个是入道期晋升武王。江湖中一直有‘一入武王天地换’的说法。成就武王之后,几乎天下无敌。”
这话简直漏洞百出,傅希言忍不住问:“那武王对武王呢?”
“那是极少数。武王对武王,一死一伤,谁又愿意呢?”
“可武王之上还有武神?”
“武神,那又是另一道坎儿。等你到晋升武王那日,就会知道了。”
她越是这么说,傅希言越是抓心挠肝,但这本不是她今日谈话的重点,只是一带而过:“还记得你曾经问,为何少主从来不练武吗?”
傅希言那“好的不来坏的灵”的预感又开始发作:“其实我不太喜欢打听隐私。”
“少主在入道期巅峰足足停留了两年。”虞素环道,“他一直在等混阳丹成。”
傅希言:“……”两只脚尴尬地在地上轻轻地划着。
“武王这个坎儿,若是没有混阳丹襄助,他不但会走得很危险,而且造成的暗伤极可能影响他晋升武神,超脱生死。”虞素环道,“我怂恿夏雪浓,不仅是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若非宫主与长老闭关,储仙宫又值多事之秋,如今绝不会这么平静。”
傅希言整个人僵住。
这段日子以来,裴元瑾和傅希言都对混阳丹的事置若罔闻,显然有意回避。可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躲避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问题更加复杂,她不能任由他们继续当缩头乌龟而置之不理。
虞素环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逼你们,但有人会逼你们。你好好想想吧。”
傅希言说:“有想的余地吗?”
虞素环道:“事关储仙宫未来,少主亦无可反对。”
傅希言:“……”
他恍恍惚惚地走出凉亭,突然听虞素环喊了声“少主”,一回头,就看到裴元瑾坐在凉亭上方,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久。
天这么黑,双方距离这么远,傅希言偏偏不敢看他。
裴元瑾从亭上跳下来,问虞素环:“有谭不拘的下落吗?”
虞素环道:“还没有。”
裴元瑾眸光微沉:“寿南山到哪儿?”
“应该快到镐京了。”
“嗯。”
裴元瑾迤迤然走过,似乎并不将他与虞素环在凉亭的对话放在心上,可傅希言不得不想。如果没有那次误服,他或许无法成就如今的傅希言,但裴元瑾必然是更强大的裴少主。
自己的何其有幸,却是他人的何其无辜。
“能把药效从血液里逼出来吗?”
曾经,用血液炼药是他最恐惧的事,如今却冲动开口。
裴元瑾驻步,虞素环正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他走回傅希言面前,低头问:“你愿意抽血?不怕被抽干吗?”
“血液有再生能力,我们可以一个月抽一点点,慢慢来。”
“血液无用,药效融入真气,要炼也要炼真元。”
傅希言脸色刷白。
炼真元不会死,但从此以后,他便真正与武道无关了。
他不是真正的圣人,舍己为人的事前世冲动过一次,付出的代价惨重。这一次,有了犹豫的时间,便更为艰难。可是话赶话地说到这份上,好似背景音都准备好烘托“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自己要是不牺牲,有点说不过去。
傅希言嘴唇嗫嚅了一下,又一下,喉咙干涩得几乎冒烟,可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裴元瑾突然嗤笑:“若真元能炼制,那高手们岂非都要防着自己日后尸骨无存?”
傅希言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元瑾抬起手指,敲敲他的脑门,“把你整个炖了都没用。”
傅希言脱口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裴元瑾手指僵住。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等着对方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偏生,两人的耐性都还不错,一直熬到灯笼中蜡烛熄灭,才在黑暗中,默然地并肩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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