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哗啦啦地下着, 好似天上有谁掀翻了盆子,推倒了水缸。
傅希言安然地坐在车厢里,听到水深滴答, 头也不抬地说:“往右边挪一点。”
半晌没动静。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缩着翅膀避雨的傅贵贵立马挪动爪子, 往右凑了一咪咪, 但也足够了,它的脑袋刚好顶住车顶漏雨的缝隙,那水珠子落到油光水滑的羽毛上, 顺着滑下来,慢慢地渗透到羽毛的间隙里, 冻得它忍不住抖了抖。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被后妈虐待的小可怜。
可惜“后妈”心如寒铁,又冷又硬,看他堵住了漏水点之后, 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琢磨自己的武功。之前晋级太顺利, 让他产生了升级就像在游戏里按一下确定键那样简单的错觉,几个月的停滞让他不得不腾出空来好好消化一下这两年的收获。
他之前主修的功法是傅轩给的《天罡混元功》,不属于江湖中的顶级功法, 但胜在普通、平实、温和、兼容,日后修炼其他武功也不会产生冲突。像裴元瑾的《圣燚功》就很挑剔, 不仅剔除了与其属性相对的阴性寒性功法, 连同属性的功法都可能因为不及《圣燚功》霸道,而无法修炼。
后来修炼的傀儡术, 除了驱物术能当做远程攻击手段之外, 窥灵术和驱物术目前都是探查类的辅助手段。
绵绵拳的确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越级挑战不够看。
天地鉴书库中得到的《精魂诀》主攻另一个方向, 对战梅下影时,的确成效显著,但样本太少,结果的精确度很低。
傅希言觉得自己花头还是太少了。看那些穿越者前辈,隔几章升个级,隔几章做个法……努力成这样也要熬一千章才飞升,看看自己这点家底,怪不得修个金丹都费力。
“我是不是再选修一门?”
裴元瑾从书中抬头:“修什么?”
傅希言掰着手指算:“轻功身法有了,近战远攻也有了,我好像缺个防御。我去天地鉴书库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帮你看看。”
他之前就问过裴元瑾,不过裴元瑾的武功以《圣燚功》为核心打造,讲究化繁为简,学习太多功法,反而失之本真。
裴元瑾说:“境界提升与功法数量无关。”
“我知道,但是寻找遁去的一真的太难了。”傅希言瘫在他身上,郁闷地扭动着,“怪不得现实中零多一少,的确不好找啊,像我这样已经有了一个,还要继续找,真的是礼乐崩坏,道德沦丧!”
裴元瑾:“……”
他抱住怀里的人,轻轻拍着胳膊,淡淡地说:“你再动下去,就是车门崩坏,傅贵贵沦丧了。”
傅希言的脚又试探着动弹了两下,委委屈屈缩在门边的傅贵贵敢怒不敢言。
裴元瑾拍胳膊的手突然一顿。
傅希言被拍得有点舒服,戳戳他,让他继续,裴元瑾说:“有人来了。”
须臾,傅希言便听到四周包抄过来的细碎脚步声,不过对方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此时,两辆马车正行驶在一条山间的车道上,两侧浓密的树木为攻击者提供了天然掩护。
“动手!”
随着一声吆喝,十几个人眼冒绿光地从林中蹿出来,穷凶极恶的模样,像极了山中野虎。
然而,他们手中锈迹斑驳的铁器们还没有砍到马车,就被一阵疾风刮了出去。原本隐身暗处的护花组齐齐现身,不消片刻就将林中冒头的匪徒一网打尽。
傅希言从马车探头,见后面打得热火朝天,疑惑地看向裴元瑾:“你刚刚释放武王威压了?”不然那群山匪怎么只打劫后面的马车,不管他们?
裴元瑾说:“……你都没察觉,
还算武王威压吗?”
傅希言无话可说,只好推着傅贵贵从车上跳下去。
护花组让匪徒围成一个圈蹲着,中间丢着一堆斧头、耙子、锤子、凿子……看提着刀在旁边走来走去的护花组,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打劫谁。
“真的不是抢东西,真的没想抢东西!”
匪徒们惊慌地辩解着:“我们就是太饿了,出来找点吃的,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你们弄错了,没想抢东西!”
“没想抢东西你带斧子锤子?”护花组气笑了。
“我们是怕路上被人抢咯,世道乱了,外面不太平,我们带着斧头是为了保护自己。”
傅希言凑过去问:“两辆马车,为什么抢后面的不抢前面的。”
一个包着头巾的黑脸汉子嘴快地说:“你那破车,一看就穷。”
“别胡说!没抢,就是问问。”先前回答的方脸大汉急忙打断他。
黑脸汉子忙道:“我怕我去问了,回头你还问我要吃的。”
……
傅希言倔强地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我这车是敞篷,比有顶的贵!不信你去车行问,买这种要另外加钱!”
一群人顿时用“我穷,但不笨,别驴我”的清澈眼神看他。
傅希言“驴”不下去了,只好说:“看你们一个个粗手粗脚的,不像没力气,怎么就落草为寇了?”
“没想抢。”方脸大汉死死地抓着自己的遮羞布。
傅希言无语地站起来,去后面车厢和虞素环说了会儿话,很快,护花组就讯问清楚了。
这群人都是更北地带的庄稼汉,本来都到播种的时节了,去年被征用的粮种还没还回来,官府给出的补偿落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两三个铜板,不仅如此,还要被征民夫去北边修筑城墙,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才决定结伴南逃。
“到处都在传言要打仗了,如今北面的城镇防范很严,他们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打劫过往路人。”
可怜可恨,还是可恨可怜,傅希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也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侵害路人。他让护花组打听一下,将他们送去吏治清明的官府处置。
护花组去了一大半,姜休和虞素环不会武功,两人同行不太安全,两车四人只好重组,傅希言和虞素环坐后面马车,裴元瑾和姜休坐前面。
姜休嫌弃地看着破破烂烂的车顶:“少主为何不去后面的车?”
裴元瑾说:“难道你舍得让夫人坐漏雨的车?”
他顿了顿,很快接道:“哦,忘了姜药师还没有夫人。”
姜休:“……”也不知道金元丹里能不能加一斤黄连!
傅希言和虞素环一向谈得来,在车厢独处也不觉得尴尬,将他和裴元瑾在南虞、江陵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提到刘焕身世时,他特意观察虞素环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一怔,并未流露激动之色。但她极其敏锐,立马看过来:“嗯,你莫不是怀疑我和刘焕有什么关系?”
傅希言尴尬地笑笑:“刘焕到底是谁的孩子还说不准呢。”
虞素环说:“温鸿轩对云中王忠心耿耿,绝不会混淆其血脉,既然北地联盟认定他是小王爷,那就不会错的。”
傅希言想了想,觉得也对。如果温鸿轩只想师出有名找个傀儡,没必要大老远地跑去江陵冒险。
“这样说来,我和刘焕的确有点关系。”虞素环冷不丁地说。
傅希言脱口问:“什么关系?”
虞素环看着他,抿着嘴笑。
傅希言忙干咳一声道:“虞姑姑若是不想说,其实……嗯……你真的不想说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不可说
的。”虞素环说,“我的夫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曾经北上抗击蒙兀,也曾马踏西陲,令诸国闻风丧胆!”
傅希言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两拍。
虞素环微微仰起头,脸上仿佛在放光:“虞是我的母姓,我本姓阮,我是陇南王妃。”
从昨夜起,天上便下起绵绵细雨,丝丝缕缕地侵袭着驼镇内外。
而温娉和吴宽也已经在角落的竹筐里躲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渐渐亮起,行人稀稀朗朗地出门,吴宽终于按捺不住道:“今天算了吧?”
温娉没说话,只是找了个无人经过的间隙,从竹筐里一跃而出,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双手揣袖,缓缓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吴宽很快追上来:“要不还是硬闯?”
温娉问:“二长老不走,光凭我们两个,很难带着刘焕过去。”
吴宽皱眉,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没有说些大包大揽的话。他想了想说:“不如我今天换几个人贿赂试试?”
温娉说:“上次差点打草惊蛇,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这不行,那不行,吴宽有点想发脾气,但看温娉年纪轻轻,承受着比自己更大的压力,便有些发不出火来。
“我再找和尚聊聊!”
一进客栈,他就一溜烟跑去找忘苦。不过他没有去忘苦的房间,而是去了隔壁。
忘苦果然在,与他一起的还有披麻戴孝的霍姑娘。
吴宽看到她没什么好脸色,朝忘苦努嘴。
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忘苦知道吴宽说不出好听的话,体贴地关上了门,带着他走远了些,确保对话不会被房间里人听到。
果然,吴宽一开口便是:“这小娘子带着忒累赘!我们还是趁早将人……送走吧!”他本想说处理了,怕忘苦不同意,便选了个温和的说法。
即便如此,忘苦仍是摇头:“她父亲因你我而死,如今孤苦一人,怎好弃之不顾?”
吴宽说:“当兵打仗的,哪有不死人的,就当他上战场死了,不也一样嘛。”
忘苦道:“贫僧意已决。”
吴宽怒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发光的脑袋:“盟主还在外面等着我们把人带过去呢,你推三阻四的,该不会另有想法吧?”
忘苦不为所动:“贫僧已认霍姑娘做徒弟,要走也要带她一起走。”
吴宽负气道:“你要是能带着她和刘焕一起走,我也不反对!”
忘苦想了想道:“刘公子会武功。”
“干嘛?想把他弄醒过来打我们啊?”吴宽跺脚道,“哎哟,我的和尚唷,你还嫌我们处境不够麻烦吗?”
忘苦道:“再想想办法。”
吴宽气笑了:“行啊,想,我们一起想,最好让地上长个办法出来!”
温娉突然从楼下跑上来:“有办法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