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熙休息了几天,除了早上起来嗓子还有点哑,基本上已经恢复过来。他辞职的消息也渐渐传出去,一时间在认识他的社交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对那些或试探或询问的消息统统没有理睬,只回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免得让他们跟着担心。
他在明舒家里已经住了一个礼拜,早上照例收拾完桌子,正要继续坐下来研究那本名为《趣味思维训练》的小学生奥数题集时接到了郑旭存的短信,风格一如既往,只有四个大字:老地方见。
许成熙哑然失笑,合上书换好衣服赶到了他说的地方。
刚推开门,里头一阵酒气直冲头顶,郑旭存大爷似的窝在沙发里,身边倒是难得的清净,没有一个女孩子陪着。许成熙走过去拍他:“干嘛呢你,一大早叫我出来喝酒,你不会昨天晚上就没回去吧?”
郑旭存抬头看向他,愣怔了几秒,许成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旭存,你不会喝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郑旭存难得没有跟他贫嘴,推开他的手从沙发上坐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成熙,哥们儿这个婚,到今儿算是结到头了。”
许成熙一愣:“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前些天就从各处听到过风声,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他们两口子闹别扭也不是头一回了。对于朋友的私事,许成熙不好多嘴,若是郑旭存不说,他一般就不问。
郑旭存伸手抹了把脸,声音苦涩:“珊珊这回是铁了心要离,我能怎么办。确实这回的事儿是我办的不周到,让外人看了她的笑话,她生气也在理。离就离吧,错都在我,钱上头我多补偿她点,别在我这儿赔了这么些年青春,到头来还没落下多少钱。”
话说的虽然漂亮,实际上还是他平日打发女朋友的那一套。许成熙听不下去,忍不住数落他:“珊珊那么喜欢你,当初人家跟你跟你结婚是为了什么,这是钱的事吗?”
郑旭存扯了扯嘴角:“有总比没有好吧。再说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好了,协议也都签过。我这已经是看在她吃了亏的份上,在协议之外补偿她了。”
许成熙冷静下来,问他:“旭存,咱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初跟她结婚,是不是因为以她的性格和对你的心思,你知道即使你们签了协议,她也不会真像你那样开放着过?”
郑旭存拿起毛巾蒙在脸上,往沙发里一躺,半天才说:“我要是不喜欢她,当初干嘛要娶她。合适的姑娘多了去了,要结婚,也不是非她不可。”
许成熙白了他一眼,心想既然喜欢,你又不好好对人家,非得婚前就签什么协议,婚后又死性不改,让人家小姑娘伤透了心,闹到今天这个田地。
他骨子里把婚姻关系看得很神圣,纵然知道了乔颖珊是为了结婚才答应签订的协议,但这几年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学校念书,反倒是郑旭存比单身时闹得还厉害,他心里不免多同情乔颖珊几分。
郑旭存揭下脸上的毛巾,团成一团扔到茶几上,露出一脸痞气:“我喜欢珊珊没错,可是我也喜欢先头每一个女朋友,甚至有几个,我喜欢她们更胜过珊珊。珊珊呢,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她就认定了她只要一直等在家里对我好,总有一天能把我掰过去,过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告诉她我做不到,可是她到现在才肯信。我喜欢她,但又没到你对明舒,老罗对燕子那样。那还能怎么办,现在她想明白了,就好聚好散吧。”
许成熙无奈:“你这不是想得都挺明白吗?那你干嘛还弄得这么凄凄惨惨,刚才一进门吓了我一跳。”
郑旭存头枕在手上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明白是明白,可是我这心里,还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他心里清楚,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只要他一个电话,就会不管熬到多晚都在家等着他了。
不过他生性乐观豁达,这种伤感显然不符合他的性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感叹道:“我这青春啊,都结束了。”
“哎哟,咱都奔四的人了,别说得好像你还多年轻似的,”许成熙不习惯他忽然这么煽情,忍不住损了他一句。
“多大岁数我也比你年轻,”郑旭存白了他一眼。
许成熙看他情绪恢复过来,就问:“老罗呢?还没到?”
“上班啊。这孙子前两天刚升职,新办公室就在他爸对面,上班的时候门都不让关,有什么事儿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三分钟之内就得在他爸面前立正报道,跟坐牢似的,”郑旭存没好气地说,“就咱俩是闲人。亏得现在还有你,要不我连个人都找不着。”
许成熙本来想着他婚姻不顺,便没有提及自己的近况。没想到郑旭存主动问起来:“成熙,那公告我都看见了,这回玩儿真的?”
许成熙反问他:“公告都出了,还能假得了吗?”
郑旭存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问:“不后悔?”
他又笑了一下:“后悔啊,后悔耽误了这么些年,才走出这一步。”
郑旭存一拍沙发坐起来:“行,甭管怎么说,好歹是想明白了,挺好。那接着就是求婚、结婚,一步到位。正好赶上你生日,你说个地方,哥们儿带着人先去给你布置布置,到时候你把明舒往那儿一带,我们都是见证人,花瓣一扔,气球礼花给你们一放,你现场求婚,多浪漫。”他说着就跃跃欲试地拿出手机。
“你可别,”许成熙赶紧拦着他,“你当是大学生堵在人家宿舍楼下头表白呢,你们那老些人在旁边起哄,回头让明舒下不来台。”
郑旭存急了:“我的老天爷,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有什么可磨叽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现在是父凭女贵,身份不同往日,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也不知道他是陪着哪个女朋友看古装剧学来的这些词,许成熙哭笑不得,跟他解释:“那也不能说我就凭这个,就能把明舒套牢在我这里了,让她觉得就因为有容容,她往后就只能跟我在一块儿了。”
郑旭存气得直骂他:“那是为了孩子的事儿吗?你是瞎子是不是,明舒对你的心,我都看出来了,你还看不出来?”
许成熙叹了口气:“我知道,虽然结婚是我们的事,但是容容还小,孩子又不明白大人那些事儿,凭空冒出来一个亲生父亲,总得给她点时间。”
他觉得,父亲母亲不应该只是血缘关系,更应该做孩子天生的表率。对于他这样从来就没陪在孩子身边的人来说,女儿的一声爸爸不只是一个称呼,更是代表着孩子的一种认可。这些天他尽力在争取女儿的接受,又不想做得太过火,让孩子觉得刻意。
郑旭存是独生子,家里亲戚不多,育儿实在是他知识范围以外的内容,他一听见这个就彻底没话了,扁了扁嘴有些感慨:“原先我还老说你,现在看来,我要是有你一半的体贴,估计珊珊也不会让我给伤了心。”
当晚谢明舒回来后,听他说了这件事,也觉得有些无奈:“珊珊前两天也跟我打电话说了。虽说……不该盼着人家不好,但是他们这情况,可能还是分开会更舒服些。珊珊毕竟还年轻,现在想开些,将来要是能找到个爱她的人一起过日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顾及郑旭存是他的好友,她已经说得尽量委婉。
“旭存他对珊珊并非无意,只不过,确实达不到珊珊期待的程度,”许成熙虽然当面质问了好友几句,背地里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
“毕竟他们从前说好的是协议婚姻,也确实不该用平常的眼光来衡量,”谢明舒平静下来,也不得不承认,“我想关键还是在于,他们两个都太想改变对方了。”
不是什么样的努力都一定能得到回报的。
这话当初还是林念告诉她的。尤其是,这个回报还需要取决于旁人主观看法的时候,就更是如此。谁也不是圣人,每一个嘴上说着不求回报的人,心里总归还是有点期盼,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被被看见、被认可,最好是被人接受;只要有了期待,则必然带来落差。
这话题太过沉重,两个人都不想再提。正好隔着玻璃玄关,看见谢云馨一瘸一拐地楼梯处走下来,坐在钢琴凳上,戳着琴键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本来她对钢琴的兴趣已经减退了不少,但前阵子因为上学,没有多少时间练习,反而又对钢琴有些依依不舍。
看见他一直望着女儿,谢明舒走过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许成熙回头看她,两人目光相接,她鼓励地向他笑笑。
他于是走过去,站在琴凳后,俯身问女儿:“容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曲子?”
谢明舒远远地看着他们,想起那天乔颖珊在电话里说,明舒姐是唯一一个在听她说了决定之后,没有劝她再慎重考虑一下的人。
当时谢明舒说,比起离婚该不该慎重,她倒觉得结婚更应该慎重考虑。
所以这些天,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过,两个人好像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她心里,其实在他敲门的那一晚,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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