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熙听到了身后的骚动,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径直跨出了门槛,而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包厢大门。

    包厢外还有个服务员等在那里,他从服务员手里拿过圆珠笔,在级菜单的小本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边写边说:“你们里面那个推拉门我不太会开,刚才一着急,不知道弄坏了没有。你们一会儿进去看一下,如果弄坏了,那实在抱歉,你们记得打这个电话找我,我让人给你们转钱赔偿。”

    包厢里隐约传来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响,许成熙将本子和笔还给服务员,想起进包厢之前跟服务员说过的话,便淡淡地说:“若是老人家砸坏了什么,你也打电话把要赔偿的东西价格一并报给我。一会儿要是没声音,你们就进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

    服务员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那要真是有什么事,也给您打电话吗?”

    许成熙顿了顿,还是说:“他的司机在停车场等着,如果真有事,你们找个人去叫他的司机,不用来告诉我。”

    他走出茶室,靠在门外的柱子上,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可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亲生父亲了。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许成熙不禁苦笑,伸手在旁边一撑,才让僵硬的脊背离开了柱子。刚要往前走,脚步却忽然停住了。原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谢明舒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神情有些担忧,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换上一个温柔的笑容。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许成熙有种近乎新生的感觉。就像是一直被困在一个漫长、恐惧又令人窒息的噩梦里,终于有一束阳光洒落在身上,他睁开眼睛,才知道原来那些可怕的记忆已经过去,往后的日子遍布灿烂阳光。

    周日晚上,谢明舒给林念打了电话。林念一接起电话就连珠炮似地发问:“我刚从飞机上出来就看见公告了,许成熙那事儿是真的?”

    谢明舒抬眼看向梳妆台的镜子:“是啊。”

    林念还是不放心道:“真是他自己辞职的吗?可别是他爸公司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他先辞职,将来再拿他去顶包吧?”

    她这些年一直在金融场上厮杀,见惯了内中黑幕,不免有些担心。

    谢明舒安慰她:“是成熙自己辞的,就是觉得太累,不想再继续干了。他没跟我提过公司里有什么事,我也没听见什么风声,估计是没事。”

    他们都受过流言蜚语的困扰,这回的事,他并不想再给自己添上些谈资,便请求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他们的女儿也先瞒着。

    林念犹豫片刻,还是劝她:“要是真有什么事,现在肯定看不出来,过一阵子等你听见风声,那就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谢明舒笑道:“好啦,念念,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你。以成熙的性格和人品,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不会这时候住到我家里,让我跟他一起冒这个风险。”

    她气定神闲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随口笑谈。电话那头的林念果然一听就炸锅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就出个差回来,他都住到你家里去了?”

    谢明舒虽然已经料到她会反应激烈,却还是低估了林念的分贝。她捂着手机,赶紧把音量调小,求饶道:“念念……”

    林念不依不饶:“上礼拜天我去你家的时候不是还……”她说到这里,想起那天只是出差前去探望宝贝干女儿,进门就直奔二楼谢云馨的房间,只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她顿了顿,试探着问:“你们这样多长时间了?”

    谢明舒赶紧说:“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林念听说这个,心里的气才平了些,又问:“那他怎么就住到你家来了?”

    谢明舒将大致的情形讲给她,最后说:“那天晚上他来陪我和容容一起吃完饭,跟我说,他没有地方去了,问我能不能收留他。”

    林念没好气地说:“他当了那么多年老板,就算放弃了公司的股票,他自己就没攒下一点产业?鬼才信呢。他这是利用你的同情心。”

    “我知道,”谢明舒轻声说。这么一点小伎俩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在这件事上,她愿意装作被他骗过去的样子。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林念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说:“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他,我看他对你确实还有点意思,又是容容的亲生父亲,他这回要是能跟他爸断干净了,那你们俩在一块也没什么。毕竟知根知底的,我也不用怕他会对你和容容不好。”

    谢明舒不由得惊讶道:“嚯,真难得听你说他一句好话。”

    “我本来也不是多讨厌他这个人,有些事上,我还是挺欣赏他的,”林念无奈地说,“我就是担心他老是犹犹豫豫的,回头又让他爸欺负你,你还只能顺着那老家伙。”

    “不会的,”谢明舒安慰她,“念念,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成熙性格优柔寡断,还容易心软,别人说两句什么,他就没有办法。”

    林念哼了一声:“他难道不是吗?”

    谢明舒摇头:“他只是好脾气,凡是那些他觉得无关紧要、他能忍一下就过去的,他都不会计较。但是一旦要越过他的底线,他就会比任何人都坚定。不然的话,”她低头笑了笑,轻声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他父亲说什么,他都没有再结婚?”

    “你说的倒也是,”林念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有些别扭地承认了,又叹了口气说,“我刚想起来,七月份你生病那回,我和……小娴去看你,出来之后小娴跟我说,我帮着那小子,她就帮着许成熙,让他们俩公平竞争。到底是她的眼光比我好。”

    提起故友,谢明舒不禁伤感:“念念,过几天七七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林念自然答应下来,又不放心地问:“许成熙都住到你们家来了,那容容这几天和他相处得怎么样?”

    “我看容容还挺喜欢他的,”谢明舒说,“至于成熙,他说他觉得最对不起我和容容的,就是他没能看着容容出生,没能跟我一起陪着她长大。”

    “他的人品我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林念沉默了一下,语气比任何时候都严肃,“明舒,这次你真的都决定好了?”

    谢明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戒指都在我手里了。”

    电话里一片寂静,过了半天,才听见林念说:“好吧,那我祝你们幸福。”

    谢明舒轻声说:“念念,谢谢你。”

    她放下电话,伸手摸了摸梳妆台上那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

    今天中午跟方瑞见面时,他将这个盒子交给她,等她打开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将盒子放进手包之后,才郑重地向她坦白:两周以前许家那位老爷子来找过他,自称从她父亲去世后就一直抚养她,直到她大学毕业,因此也算得上她的半个监护人,有些事方瑞不知道,他这个做长辈的看不得他们糊涂,不得不来告诉他一下。

    谢明舒跟他大致说过自己的身世,方瑞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但听到老爷子说明舒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他女儿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地露出了一脸惊讶,本能地说:他们两个认识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快两岁了。

    也不怪他急着澄清,他自己还陷在一桩复杂的离婚官司中难以脱身,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实在不想再卷入一场是非。

    算一算谢明舒离开美国的时间和她女儿的年纪,这话无法不引起老爷子的怀疑。估计他也想起了当年那个没头没尾的电话,才惹出后面对谢云馨身世的调查。

    方瑞前阵子一直在处理离婚官司,上周终于把事情办妥,回来北京来。她找他帮忙订戒指的时候,两人顺便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放下电话才想起那次早被他忘记的见面。

    他歉意地说:“我那天太过草率,没想到后面给你添麻烦了。”

    谢明舒摇摇头,宽慰他:“没有,幸亏有这件事,才让我下定决心。”

    方瑞看了她一会儿,心里涌上一阵感慨,话到嘴边却只是问:“你准备结婚的那个人,是你从前跟我说,你爱过的那个人吗?”

    听到这话,谢明舒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方瑞,若有所思。

    方瑞跟着她停下,有些意识过来:“抱歉,我是不是不该问这样的话?”

    谢明舒摇摇头,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差点就成为她丈夫的人,和她爱了半生的爱人,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当初方瑞向她提出两人试着交往的时候,她那种尘埃落定的心情,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轻声说:“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他,只是那时我不愿相信,想要忘了他。”

    最后却发现,他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越是想要忘记,便藏得越深。像一种伴随身体多年的隐痛,平时尚且相安无事,一旦想起来,不闹得兵荒马乱一场绝不肯罢休。

    她淡然地笑了笑,将那些过往的回忆都搁置脑后,拍拍手包对他说:“rio,这次要得这么急,多谢你帮忙。”

    方瑞也舒了口气:“我就是做这行的,认识的工人比你多多了,咱们都是朋友,我也只不过帮你问了几句。”他停顿了几秒,出于珠宝设计师的本能,还是忍不住皱眉:“不过这个款式看着像十几年前流行的,你现在拿去送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谢明舒笑着说:“款式这东西,流行的未必就是最好,适合自己才最重要。”

    方瑞对这话深以为然,点点头,最后很潇洒地说:“我过几天就准备回去了,咱们能不能再拥抱一下?”

    谢明舒摇头,打趣道:“在中国,异性朋友见面没有拥抱贴面的风俗,既然你此刻仍在中国,那就还是入乡随俗的好。”她说得十分风趣,虽然是拒绝,却不惹人讨厌。

    方瑞的表情怔了一怔,垂下手臂,苦笑道:“你说得是,如果我从前多站在格蕾丝的角度想一想,估计她也不会觉得跨国婚姻这么辛苦。”

    他最后只是跟谢明舒握了握手:“lissa,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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