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沈淮景的,甚至忘了到底有没有回答。
只记得许一新他们成群结队从二楼飞奔而下,确认沈老师已经走远后,转头问他。
“你是怎么把沈老师哄好的?”
温年:“……”
脖颈处似乎还残留着沈淮景的气息,像是有一簇小火在烧。
“没——”温年本来想说“没哄”,可那个“哄”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就变成了:“没生气。”
“这还没生气?”许一新心有余悸,“我从来没见沈老师发过这么大的火,要不是你,我差点以为沈寒今晚就要交代在这了。”
真正的实话,许一新没说。
在温年回到别墅的那一刻、撞上枪口的那一刻,他其实是觉得沈寒和温年今晚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温年却把那枪口的火熄了。
他们就在楼上看着,看着温年像是什么也没做,可又似乎什么都做了。
更像是……在温年走向沈老师的瞬间,那人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行了,干嘛挤着他,”沈寒走过来,一把把温年拉到身后,“回你们房间去。”
“我和温年有话要说。”
“行行行,”看沈寒核桃似的眼睛,许一新他们忍笑:“那别再哭鼻子了哦。”
沈寒踹了他一脚:“……去你妈的。”
说完,沈寒有些紧张地转头,看温年:“这算脏话吗。”
温年:“算。”
沈寒耷拉着脑袋:“哦,下次不说了。”
众人一进屋,院子又安静下来。
沈寒半边身子都淋在雨里,温年把他拉到伞下,递过纸巾:“擦擦。”
沈寒:“我没哭。”
“……我是说身上,被雨淋湿了。”
“这点雨没事,倒是你快擦擦,别又感冒了。”
“……”
温年:“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没,”沈寒语气还是很低落,“看你刚刚不太想说话,就把他们赶走了。”
温年心口一烫。
一阵风夹着雨丝吹过来,沈寒穿着短袖在风里被沈淮景骂了小半个时辰,这风一吹,打了个冷颤。
温年头疼,又帮他擦掉胳膊上的雨水:“快进去吧。”
“对了,你那时候为什么说‘不要’,”沈寒忽然抬头,“我那句话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温年:“?”
沈寒:“就以后你就是我亲弟,我……”
温年把纸巾收回,径直往屋里走。
不擦了。
就算沈寒被当头淋了一盆水都不给他擦了。
温年回到房间,沈寒还在问为什么。
温年没说话。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不行。
洗漱完出来,沈寒正在阳台打电话,听起来像是发了很大的火。
刚挂完电话,又接了一通,这次语气立刻落了下来,宛如一个鼓足气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个口,“啪”的干瘪了……像是又被骂了。
温年正想去看看,手机发来一条新消息。
【如果不舒服就冲包感冒剂,喝了再睡。】
紧接着,又是一条。
【药箱在客厅墙壁柜第一格。】
……是沈淮景。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化整为零,又各自冒头。
【温年:没有不舒服。】
温年有点怀疑自己在沈淮景心中是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形象。
仔细想想,见他的时候,似乎总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也不只是沈淮景,沈寒似乎也是这么觉得。
温年想了想,敲字。
【温年:我平常不太感冒的。】
看着这欲盖弥彰的强调,沈淮景顺着回:“好。”
温年抿了抿嘴,总觉得这个“好”似乎不太好。
他偏头,一下子又看到可怜兮兮站在阳台的沈寒。
【温年:沈老师。】
【温年:张诚的事是个意外,谁也不想,你别生沈寒的气。】
那头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温年心头有些忐忑。
张诚的事,他是真没放心上,可看沈寒一整晚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他也不太舒服。
又过去一分钟。
沈淮景还没回复。
房间里瘪掉的气球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温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了,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想敲字,沈淮景的消息回复了过来。
【沈老师:温年。】
看到自己的名字,温年下意识有些紧张,就跟被老师上课点名似的,立刻回道:“在。”
【沈老师:你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这个道理吗。】
温年:?
这是在说沈寒吗?
温年往外看了一眼。
哭是挺能哭的,但好像光被骂了,没看到糖。
温年不太明白,最后发了一个“?”过去。
沈淮景轻笑着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不知道拿温年怎么办了。
【沈老师:没什么。】
他原本是等着温年来跟他“告状”的。
可现在安慰人的反而是他。
那话也许是错的。
有时太懂事的,可能比“会哭”的,让人更没办法。
沈淮景目光一扫,定在温年的头像上。
【沈老师:这头像是个句号吗。】
【温年:嗯。】
【温年:很奇怪吗?】
【沈老师:挺特别的。】
温年脸有点烫。
【沈老师:也不早了,早点睡。】
【温年:好,沈老师晚安。】
【沈老师:晚安。】
【沈老师:头发记得吹干。】
温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就在沈淮景碰到的那个位置,深深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温年:好。】
结束对话,沈寒刚好从阳台走进来,像犯错的小孩似的,走到温年床边。
沈寒低着头:“明天会有新的助理过来。”
温年看着他:“我真的不用助理。”
再这样,他大概就要把自己录制周期不太长的事说出去了。
沈寒:“肯定不会再出现张诚那样的情况了,你放心。”
温年:“不用……”
“是我哥的人。”
“……”
“我哥说那人最近都挺闲的,就给你做个临时助理,将就一下。”
“…………”
-
翌日,温年起得比平时晚了二十多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吃的。
昨晚本来都要睡了,沈寒忽然下楼冲了两包感冒灵端上来,说着什么“你不喝我就得挨骂”,两人莫名其妙干了一杯感冒灵睡了。
温年一下楼,就感觉有点不对。
原本早早就要走的许一新他们,此时正排排坐在客厅里,坐得笔挺,尤其是比他起了没早几分的沈寒,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温年:“?”
“过来吃早餐。”厨房突然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温年循声望去。
付临摘掉身上黑色围裙:“今天时间有点赶,就先随便吃点,明天给你弄点好的。”
温年站在楼梯上,看着付临,下意识以为是沈淮景在。
可是没见到人。
沈寒起身走了过来,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哥说的给你找的助理是临哥。”
温年:“…………”
许一新他们有苦难言。
天知道他们一起床,一下楼,一眼看到厨房里的付临的时候,那种脑门倒充血的感觉。
这就是沈老师口中挺闲的、可以将就一下的临时助理?!
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寒忍不了了,直接奔付临走过来。
他沉思良久:“临哥,我哥是不是想要温年啊?”
付临呛了一声:“什么…要?”
沈寒:“签他啊。”
付临:“……”
行吧,是他不对劲。
“看情况吧。”付临臊着一张老脸说谎。
沈寒急了:“临哥,我哥那边要是真找不出人,你跟我说,我这边人多,实在……用不上你。”
付临有些欣慰:“怕我辛苦啊。”
沈寒强烈摇头:“我怕你吓到他。”
付临:“……”
他就是上辈子造孽了,这辈子才遇到沈家这兄弟俩。
付临:“行了,我保证供着他,保证不吓他,ok?”
说完,付临转身朝温年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身,跟沈寒说了一句:“对了,没事别老搂搂抱抱温年。”
沈寒:“为什么?!我都认他做弟弟了。”
付临:“……”
付临怜悯地摸了摸他的头,摸出两块钱给他。
沈寒愣愣接过。
付临:“拿这两块钱,去超市门口摇摇椅上,把辈分摇摇清。”
看看你哥放心上的人到底该喊什么。
沈寒:“???”
付临把煎蛋、牛奶和吐司放到桌上,看着温年:“沈寒说你不吃早餐,这习惯不行,得改。”
温年还没从付临要给他当助理的事里缓过神来,慢慢坐下,喝了一口牛奶,心思却飞到了另一幢别墅。
临哥过来了。
那沈老师身边还有人吗?
“临哥,沈老师吃早餐了吗?”温年终是问了一句。
付临闻言,看了温年一眼:“他不吃早餐。”
温年:“。”
付临笑着把煎蛋推到他面前:“他我管不了。”
“以后你倒可以管管。”
温年手上动作一顿:“?”
付临:“不说了,先吃早餐。”
温年低头吃吐司。
挺乖。
付临坐在沙发上,一边处理消息,一边看温年。
刚开始还觉得是揽了个麻烦活,现在看看,小朋友可比沈淮景好管多了。
现在看,是沈淮景在管这小骄子……以后指不定是谁管谁。
吃完早餐,付临带着人到了总台。
“真的不用我上去吗?”付临问。
温年点头。
早上付临已经吓到了许一新他们,温年不太敢想象如果付临跟着他一起上去会怎样。
“那行,”付临从车内置物架上递过一个东西,“伞在背包里,这是全行卡,台内所有园区消费都可以刷这个。”
“这是早上泡的罗汉果茶,加了点胖大海,护嗓子的,记得喝,晚上我检查。”
“还有晚上等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楼等,马上就个人舞台了,别淋雨,别吹风,知道吗?”
温年:“……”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
于是温年开口:“临哥。”
“嗯?”
“你对沈老师也这样吗?”
“他啊,他不听话的,你别学他。”
“……”
温年最终“听话”,抱着桶似的保温杯上了楼。
一天下来,保温杯……严格来说,是保温壶里的茶倒是也喝得差不多了。
温年觉得自己已经喝成了一条鱼,还是胖大海味的。
晚上付临给他发了消息,温年才下楼。
【车停在地下二层,a区110号,就在早上的位置。】
温年循着指示牌找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保姆车。
同样的款式,同样的品牌,可车牌似乎和早上的有点不同。
温年没多想,走过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他抬眸,看到沈淮景。
温年:“……”
温年抱着保温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是沈淮景先开了口。
“想着顺路,就过来搭个车。”
付临的声音从后排幽幽传来:“你要不同意,我立刻把他赶下去。”
温年:“……”
沈淮景笑了下,明明是他自己的保姆车,却像是询问温年意见似的补了一句:“可以吗。”
温年:“……”
在那人不偏不离的视线中,温年低着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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