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别发神经!”常希走过来替他收拾残局:“我倒不知,你这厮脾性这般大。”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崇吾腹诽。

    “咕噜”一声,常希停下了手头动作。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常希问。

    崇吾捂着肚子,神色尴尬,“哪,哪里有什么声音。是你听错了!”

    又一声“咕噜”,让常希彻底摸清了声源。“呀,我们现在是凡人,是需要定点进食的!你,是饿了吧?”

    听此,崇吾不自在地将头看向屋外,冷笑道:“饿死正好,说不准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没待常希回答,又一声“咕噜”传来,这回,可不是崇吾了。

    常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道:“那个,我也好像有点饿了……”

    恰时,刘姥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三娘,武二郎,已经申时了,你们干活要抓紧了。”

    常希这才记起正事,两人要在此处生存,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当差做饭。但指望那宗五小子……常希想到他那踹翻水缸的暴脾气,在饭菜里投毒都有可能。正当她下定决定要自己上阵时,身后已经响起了切菜声。

    常希回头一看,那被她放弃的宗五小子此时正一本正经地操起菜刀在切一个萝卜,边切边骂:“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常希以为他想通了,满心欢喜,可等饭菜上桌了,她才意识到夏大小姐还没这么好命——崇吾只做了两人份。

    “要吃赶紧吃,等会冷了糟蹋小爷的手艺!”

    常希忙不迭端起碗筷,有些受宠若惊,可还是担心会交不了差。

    崇吾已经掌握了小土地的秉性,道:“你休想去给那什么夏大小姐送饭,爷可不会轻易做给别人吃!”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话有歧义,为了避免白面馒头误会,他又补了一句:“做两人份是我担心自己吃不够,可不是特意给你做的!”

    说完,他偷瞄了常希一眼,见她神色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气。

    常希指着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欲与崇吾讲道理:“你这么天赋异禀,如果这门手艺被更多人知晓,岂不是更好?”

    “那我不如去开饭馆?”崇吾翻了个白眼,扒了几口饭,丢下碗筷出去了。

    常希嗅着菜香味轻叹一声,不用品尝也知道相当美味,可惜今日自己没口福了。

    为了交差,常希将自己那份,也是崇吾吃剩的那份送去了夏念秋房里。好在,那大小姐不仅吃了,还大为夸赞。这些,常希后来全部转述给了崇吾。

    哪知崇吾一反常态,十分不屑:“我何时缺人夸?”

    他冷哼着,转身去了膳房。良久,他端出了比之前更加精致的饭菜,将托盘往常希面前的木桌上一搁:“别还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就饿死在此处!”

    常希欢天喜地,边吃还不忘拍马屁:“果然,我们宗五的厨艺是最厉害的!”

    崇吾强压着嘴角的笑意,摸了摸鼻子:“谁跟你是‘我们’,‘食不言’不懂吗?”

    从这以后,崇吾默许了常希的这种行径,夏念秋终于有饭吃了。而常希,也获得了崇吾每日骂骂咧咧为她开小灶的福利,变成一只等吃的咸鱼。至此,常希又在心里为崇吾修改并添加了新的标签:口是心非、脾气暴躁但厨艺超好、心地善良的人。

    自来到画中世界,两人时刻关注着秋凝霜的一举一动。可她除了每日和夏念秋呆在一块,几乎极少有其他日程。她对待全府上下都一视同仁、举止得体,人们感念她的心善,都庆幸自己有个好东家。

    不过,入画小半月以来,竟然都没有看到夏知秋的身影。听家丁说老爷陪老丈人俩口子下江南了,要过段时日才能回来。

    都说夏老爷和夏夫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在夏家没有没落前,两家人为世交,为了巩固两家的感情,便将夏知秋与秋凝霜结为了娃娃亲。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到秋凝霜及笄那年,一切都变了。

    夏家生意失败,散尽家财,后又遭小人诬陷,深陷牢狱,导致有家不能归。据说当年夏老爷是求助过秋府的,可秋老太爷为了避嫌将他们一家人拒之门外,最后还是秋凝霜求情,老太爷才答应保全血脉,抚养夏知秋长大,并承诺,婚事不会作废。

    夏家不再勉强,与夏知秋分开不久后,就传来了夏府老小惨死街头的消息。那段最痛苦的时日,陪在夏知秋身边的一直是秋凝霜。

    两人情深意笃,感动了秋老太爷,三年守孝期刚过,就立马安排了两人成婚。此后,夏知秋凭借实力获得老太爷的信任,接手了秋府的生意,夫妻俩顺风顺水,一年后便怀上了孩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夏知秋感念夫人怀胎十月的辛苦,遂为女儿取名念秋。

    故事到这里,跌宕起伏,却终得圆满。可夏府后来的惨案,又不得不让常希提心吊胆。

    果不其然,很快,变故来了。

    时至仲夏,倾盆大雨下了半月有余,许多地方发了水难,秋凝霜日日坐立不安,翘首以盼。

    这日,又是暴雨闪电,院内的积水哪怕随时有小厮清理,也还是没过了足背。那满院梨花早已凋零,被暴雨肆虐的绿叶,甚至那未成熟的果子,随着积水飘得满院都是。

    “快通知夫人!老爷回来了!”守门的家丁淌过齐脚背的积水,急匆匆往内院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袜,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秋凝霜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也匆匆来到前院。油纸伞根本打不住这倾盆大雨,可秋凝霜竟然浑身清爽,没有沾上一丝雨意。就在进门前,她脚步微顿,似是在顾虑着什么。

    可最终,她还是踏进了屋内。看到夏知秋正昏迷着,被随行的小厮安置在床上。秋凝霜紧盯着他,眼里似是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她故作镇定,松开了暗暗紧握的拳头,调整好呼吸道:“老太爷和太夫人呢?怎么没有跟着回来?”

    “夫人!”那随行的小厮开始痛哭,“我们在回程路上遇上了水难,老太爷和太夫人……殒难了!”

    “老爷情急之下跳入水中去救二老,却差点搭上自己,至今还昏迷未醒。”

    “怎么回事!我不是派了人马来接应你们吗?”秋凝霜声音颤抖。

    “夫人,我们还没来得及碰头就遇上了大水,实在是猝不及防啊!”

    秋凝霜一时失力,险些要摔倒,还好一旁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阿娘,外祖父和外祖母不会回来了吗?”糯糯的声音响起,秋凝霜这才看到,女儿竟然也跟了出来。

    她蹲下身,摸了摸夏念秋的头,柔声道:“对呀,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只要我们思念他们,他们就会化成风雨,陪伴在我们身边……”

    她悄悄擦拭了下眼角的泪,牵起女儿缓慢地往回走,甚至都没有问候一句昏迷不醒的夏知秋。

    赶来看热闹的常希和崇吾,连忙收起探进门围观的脑袋,毕恭毕敬地目送母女回房。

    秋凝霜的表现有些反常。这是两人看热闹得出的结论。不是说夫妻俩情深意笃吗?那夏知秋此次大难不死,秋凝霜竟然毫无反应?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常希将猜测说出来,问崇吾道。

    “咳咳……”崇吾苍白着脸,连声咳嗽,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吸了吸鼻子,说道:“应该吧!”

    “宗五,近来天凉,你不会是……受寒了吧?”常希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冰凉的手蓦地碰到他的额头,崇吾有一瞬间的舒爽,可下一刻,他却感觉入坠冰窟。

    “哎呀,好烫!那你是不是今日不能做饭给我吃了?”

    崇吾定定地看她一眼,有些咬牙切齿地回道:“对!饿死你个大冤种!”

    崇吾万万没想到,自己身强力壮,有生以来从未得病,如今竟然败在了伤风上!他深刻体会到做凡人的痛苦,他甚至想,待恢复了法力,他逢人便收,要助他人早日解脱。

    哎呀,我可真是个普渡众生的好妖神呀!崇吾如是想。

    是夜,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常希趴在窗台,伸手去接屋檐上掉下来的雨滴,雨打在手心,酥酥麻麻,冰冰凉凉。

    “常希,你说,这药喝下去有用吗?”崇吾端起药碗,左右端详了里头却黑的药汁,他凑近一闻,一股子又苦又辣的气味。

    “你确定没投毒?”崇吾嫌弃地看向她。

    “不喝就倒掉吧!左右难受的又不是我。”话说完,常希关上窗户,走进屋内,又点燃了一根蜡烛。

    烛火生辉,驱散一方黑暗。她端起烛台,放在软塌前的桌子上,方便崇吾晚上起夜。

    这些日,他们一直都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塌,毕竟表面夫妻,总不能让人落下口舌。

    崇吾近来酷爱那身厨夫的衣裳,竟然还特意找刘姥姥拿了一身新的,专门睡觉的时候穿。此刻,他斜卧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单手撑着额头,缓缓地揉动着太阳穴,那灰白的厨衣,愣是被他穿出了一个病娇美人的效果。

    常希记得,她刚来到画里时,初次见到的武二郎虽然长相清秀,但远称不上俊逸。可今日,她再细看武二郎这副皮囊时,却看出了崇吾本相那般惊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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