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栖迟在我公寓小憩了两个小时,晚些时候,他好了一些。我相信只是因为止痛药效的原因,因为他的脸色真的令人心惊。
我不敢走开,即使他睡着了,我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岱青走过来,轻轻说,你去喝点水,大哥睡了,我来守着。
我摇摇头。我是有多在乎他,在乎到看到他睡着还微微蹙着眉头,心中就弥漫起一阵心痛。
岱青坐在我旁边,默默陪着我。
晚些时候,沈栖迟醒了,看了表就招呼岱青要回去。
大少,已经夜深了,回去又免不了一阵折腾,不如你今晚在我这里将就一夜。
我想到医生说起,他的身体要严格作息,尤其不能熬夜。
岱青亦是担心兄长,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说,大哥,要不我们在小南瓜这里留宿一夜吧。
沈栖迟坐起,好像有些头晕,闭了闭眼睛。而后慢慢说,岱青,走,回家。
我这才发现,他自己坐着的时候确实完全无法站起来。在岱青的帮助下,他才费力站起。
是不是我这里你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
我看着沈栖迟,有些愤恨地质问。
他扶着手杖站稳,并不理会我的愤怒,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说,今日叨扰了。
我无奈。他脸色很不好,可是执意要岱青开车回去。我只得说,岱青大病初愈,你不珍惜自己身体就罢了,还要这样折腾岱青。
岱青连忙接过话茬,说,是啊,哥,我下班还没有吃东西,现在胃有些难受。
沈栖迟沉默。果然,他很在乎弟弟。
我说,我煮点粥,做点小菜,你们两个吃一点。手艺不好,别嫌弃。
他们两位大少爷倒是没有拒绝,只是齐齐坐在沙发上等饭。
我看着有些来气。把一包青菜扔在他们脚边,说,二位少爷,等我侍候吗?你们一个择菜,一个洗菜,自己分配吧。
他们两大概从来没想到我会让他们干活,有点错愕。
小青菜择起来不难,只是要一片一片洗干净就需要耐心了。
岱青舔着脸对沈栖迟说,大哥,我来择菜吧,菜有点脏,你去洗菜就好。
只见沈栖迟面无表情看着他,声音很慢,很有压迫感。
我的腿不方便,你去洗。
他竟然以自己身体不便为由逃避洗菜!早知道,沈栖迟平日最不肯承认的就是自己身体不便。
说着他弯腰捡起青菜,一棵一棵择起来。
我看着他们,刚才的不愉快也都褪去了,不禁笑出声来。难得见到二位少爷一起干家务。
四十分钟后,清粥小菜上桌,我们三个都吃了一些,安慰了空空的胃。
吃完已经很晚了,沈栖迟不再执意回去,我让他睡在主卧的床上。我睡次卧。岱青睡沙发。在我的小公寓将就了一夜。难得温情,无端让我想起几年前,我和岱青去爬山,回来跑到别院,累得直接睡倒在沈栖迟的大沙发上。那时他还病着,迷蒙中看他披着白色的毛衣,无奈地帮我们盖上毯子。
早上的时候岱青需要一早去公司处理事务,着急忙慌地出门,有些抱歉地拜托我照顾一下沈栖迟,因为他现在没有旁人帮助完成日常琐事会有点难,晚些阿福他们会来接他。
我让岱青放心。毕竟我曾经也算是沈栖迟的半个丫鬟,他的习惯,我早就烂熟。
我准备了一些早点。
沈栖迟早起已经在岱青的帮助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说,hsp病程有可逆的可能性,你一定要注意锻炼。
他不言语,平静看着我。
我说,来试试,我扶你站起来,你就在客厅里走一走,不要总是坐着。
他任由我抱扶着站起。
他很高,我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在我头顶。我一时心中波澜骤起。
我抬头,发现他垂眼看着我。我说不清他的眼神,仿佛有很多情绪,有仿佛什么都没有。
我清清喉咙,说,大少,不要太依赖手杖,自己多练习,万一就能恢复到自如行走了。
他没有动,半晌,说,没有手杖,我走路难看。
我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心里酸涩涌起。说,没关系,这里只有你和我,你练习就好。
他慢慢放开手杖。
一步。
两步。
……
沈栖迟在我的小客厅里缓慢而艰难的挪动步子,身体摇晃得厉害,他靠摇摆身体来保持平衡。他撑着手杖时不觉得他步态有什么问题,只是走得有些慢,可是离开手杖,他独自行走竟是这般蹒跚不稳,普通一个刚学步不久的孩子。
忽然,他绊了一下。重重摔倒。
我吓得够呛,忙过去看他。
对不起大少,对不起。我的声音带了哭腔。
好在他没事,只是有些晕。他在地上坐着,脸色颓败,呼吸深重。
我流泪,握住他的手,说,大少,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讨厌我,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冷漠挣开,声音淡淡,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固执了。
我难以忍住心里的压抑,说,18岁到22岁,我暗自爱了你四年。22岁到26岁,我逃离你,可是竟还是思念了你四年。你以为我不想放下你吗,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认识过你!你知道八年独角戏有多么折磨吗!
沈栖迟看着我流泪诉说,眉头皱着,眼睛里是灼灼的沉痛。
对不起。
他说,声音黯哑。
大少,你就不能看看我,稍稍爱我一点点吗?
他一把推开我,说,我说过,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又一次。又一次。我被他狠狠拒绝。
我不做声,用力扶他站起来。定定看着他,说,你不爱我没关系,那我自己整理感情,那,我们做个朋友可以吗?我就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吗?
沈栖迟沉默。
门铃打断了深海一般冰冷的沉默。
我开门,是阿福,他身旁站着一个卷发巧笑嫣然的女孩。
溪南小姐,这是秦医生。大少工作期间秦医生以秘书身份照顾大少。
这就是岱青提过的医生。他没说过,这医生竟是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子。
秦医生你好。
我礼貌打招呼。
估计她和阿福看到满脸泪痕的我和面色灰暗的沈栖迟都有点吃惊。
看得出,秦医生情商很高,她并不想探究,只是温和笑着说,叫我秦晴就好。
沈栖迟撑着手杖走出来,秦晴自然的扶住他。他感激地朝她淡淡笑笑。
他甚至没有同我道别,也没有回头。
是秦晴和阿福同我道谢,感谢我照顾大少一夜。
我忽然心里很堵,觉得自己像是个自取其辱的傻子。
关上门,倚靠在门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消失了。
回想初次见他到现在,八年有余。
我逃过,我试过忘记。
可是没用。
老天就要让我溺死在他的海洋里。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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