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事态发展会是这样。

    “哇塞,  好狗血呀,  我就知道主播房间不缺好故事,卖瓜子花生的去哪里了,给爷来一份。”

    “亲爹□□亲妈?什么和什么呀,婚内吗?”

    “首先我想知道,  亲爹和亲妈结婚多久了?”

    “作为第一场直播跟到现在的老粉,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大师说的话,  绝对不会有错。”

    “”

    快乐的小王那边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着,手发抖,  视频摇摇晃晃,  声音也颤抖:“你再胡说,我要报警了。”

    “可以。”梁景瑶淡淡道,“建议报警之前,最好先听我把话说完。”

    直播间弹幕爆了。

    “对呀对呀,先听大师把话说完。”

    “小王啊,你还年轻,万一是真的,进局子的可能是你亲爹。”

    “我关注的点比较清奇,七十多的人,走路都不利索了吧,还有那能耐?”

    “我看你不是关注点清奇,  是脑子进水,  七十多也年轻过好吧,为什么不能发生在几十年前年轻的时候?”

    “法学生路过:□□有追究时效的,一般为十年。”

    “我感觉主播有点过了,这样的事于公于私都该私下里说。”

    “关你屁事,  不爱看走啊,私下说我们怎么看热闹?”

    “”

    只要梁景瑶自己知道,这么做的目的。

    她在救两条人命。

    她还要讨还一个迟了几十年的公道,还有,让天下人看看,一些人的真面目。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梁景瑶面色忽然郑重下来,宛如走上课堂的老师,“首先呢,既然遇到,作为一名医学生,有必要给大家普及下什么叫蛇盘腰。”

    “民间有很多说话,蛇盘腰,腰缠火丹,蛇串疮等等,医学名字叫带状疱疹,这是一种病毒引起的皮肤性疾病。不像别的病毒,带状病毒具有啃噬神经的特性,这让患者非常非常痛苦,像火烧,像电击,像刀刺,剧烈期间的疼,甚至超过分娩,癌症,由此可见可怕性,同时很容易有后遗症,患者经常痛的出现睡眠障碍,为此出现轻生念头——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疫苗,建议大家早点接种。”

    给大家普及袋装疱疹,更是说给小王听,让他重新回忆下父亲所遭受的嘴。

    快乐的小王转身,看了眼不时痛苦呻/吟的父亲。

    “什么,大师竟然是医学生?难怪那么专业。”

    “听得我后背发凉,比分娩癌症还痛,整夜整夜的,想想生不如死。”

    “我怎么觉得,大师这些话不是只说给我们听的呢。”

    “哈哈哈,你们注意看小王的表情。”

    梁景瑶不紧不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下来开始算卦,你学习不怎么样,考上了个不入流的大学,但运气好,毕业时,学的小语种赶上国家政策,得以进了个想都不敢想的外企——你父亲属鸡,今年六十九,伴侣,也就是你的母亲,属羊,今年刚好半百,你是老大,下面两个妹妹,两个妹妹只差一岁,你属猴,今年三十一,结婚三年,没有孩子。”

    快乐的小王脸色一变,下意识点点头。

    比报户口本还详细,信息量大爆炸。

    直播间不缺聪明人,立刻抓住其中重点,甚至推理出更深的一层。

    “总感觉大师表情有点不对劲,像含沙射影暗示什么。”

    “父母相差十九岁?不正常吧。”

    “几十年前男的一般比女的大不少,不过十九岁少见,简单算的话,小王三十一,是老大,母亲五十,也就说生他的时候,窝草,母亲当时才十九?”

    “大师刚才说,小王父亲得病原因是报应,他三十一,结婚三年没孩子,我怎么感觉不是巧合?”

    “”

    梁景瑶瞄了眼弹幕,似笑非笑:“你算的是父亲的病,咱们主要说他,年轻时候很风光,管理数百人,怎么说呢,有编制的包工头——这么说准确吗?”

    大概一切说的太准了,小王态度缓和下来:“您算的的确很准,不过,我父亲和我母亲非常恩爱,我作为家里的长子非常清楚这一点”

    “是与不是,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梁景瑶打断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道,“让你父亲自己说。”

    小王苦笑几声:“我父亲昏迷很久了,怕是叫不醒。”

    梁景瑶当然知道:“故人造字记数,起与一,终于九,数字三六为小数之终结。带状疱疹虽厉害,但早有很多特效药,你父亲患病三百六十九天整,任何药石无效,疼的每日大喊大叫,昏迷三十六天。”

    梁景瑶精准到数字,直接让众人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算的准,没想到这么准。

    小王态度变得尊敬:“大师,您是不是有办法让我父亲醒过来?”

    “按我说的做。”梁景瑶以身为实例,按了几个穴位,“用你最大的力气,每处按摩三十秒。”

    神奇的一幕就这样上演。

    几分钟后,床上的老头哼唧一声,慢慢睁开眼。

    他丑极了。

    肤色黝黑,大鼻子,鼻毛露出鼻孔一大截,小眼睛,又黑又黄还不整齐让人恶心犯呕的稀疏牙齿。

    他看了眼儿子,眼神又落到手机屏上,没再移开,浑浊眼睛亮了下:“这是谁家姑娘,真俊呀。”

    快乐的小王赶紧解释:“爹,这是梁大师,给您看病的。”

    “大师,看病?”小王父亲刚清醒,脑子跟不上,好一会反应过来,咧咧嘴哭了,“大师啊,求你快救救我吧,疼死我了,止疼片都没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啊,像有人一直用刀挖我的肉啊。”

    梁景瑶毫无半点同情,冷声道:“三十二年前,你做过的坏事,还记得吗?”

    “三十二年前?”老头擦擦哭出来的鼻涕泡,一脸茫然,“我做什么坏事了?”

    他表情看起来很无辜。

    快乐的小王想起了正事:“大师,您刚才说可以治我父亲的病。”

    “的确可以治。”梁景瑶声音冷飕飕的,“但是得先认罪——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只剩十分钟左右的寿命。”

    直播间:“”

    快乐的小王:“”

    王老头吓的一直缩到墙角:“十,十分钟?你别吓我啊。”

    梁景瑶目光冷的似乎能穿到屏幕那一边:“九分钟,时间一到,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包括从第一场直播开始跟的老粉都有点质疑。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算出几口人等可以接受,具体到几分钟后死就有点太扯了。

    快来的小王哆嗦的不成样子:“我,我现在叫救护车?”

    梁景瑶瞪他一眼:“来得及吗?距离你家最近的县医院五公里。”

    又是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距离医院多远都知道。

    快乐的小王看向父亲,表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

    “没做就是没做,我这辈子走的直行得正,见了阎王爷我也是这么说。”王老头说话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更丑了,“大师,你是不是听信了什么传言?”

    梁景瑶暗暗叹口气。

    没吓住。

    这时,门开了,走进个端着药罐的中年妇女。

    她穿的很普通,就是那种农村大集上一百块可以买全身的,她头发刚要变白,一半白,一半黑,发质干燥暗沉,可当推门进来抬头刹那,直播间似乎亮了下。

    几乎所有人脑中自动蹦出个词语——俊俏。

    她几乎就是俊俏本身。

    丹凤眼,可爱的小鼻子,樱桃小口,皮肤白皙,甚至还有两团天然的腮红。

    直播间众人瞬间忘记有人几分钟后死。

    “我的天啊,好俊俏的婶婶。”

    “这才是天然美女,农村整天风水日晒,估计也不做啥保养,五十岁的人了还能这样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讲真,之前的富婆郁金香已经让我很惊艳了,可和眼前的阿姨比”

    “刚才一瞬间,我以为进来的是个少女。”

    “同感,我截图了,让那些脑残粉丝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少女感。”

    惊叹片刻,话题又转到了别处。

    “再看看躺着的这位,何德何能呀,两人站一起,标准的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么看来,小王一点也没随妈,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

    “我现在确信大师的话了!”

    “太不配了,还大那么多岁,没内情谁信呀。”

    视频里,俊俏的妇女端着药罐走到窗前,她低着头,看不出啥表情,把毛巾塞到老头脖子下,然后,轻轻吹了吹药,递到对方嘴边。

    也就在这时,梁景瑶忽然一声爆喝:“不能喝!”

    这声大喊震耳欲聋,活像平地起了声炸雷,众人聊的火热又投入,差点没给吓死。

    小王吓的一哆嗦,他似乎想到什么,一把夺过药罐。

    药罐温热,他靠近闻了闻。

    中药味道浓郁,别说普通人了,真下了毒,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也闻不出来。

    小王做了个差点再次把直播间众人吓死的举动,他伸出舌头,想要舔一口。

    到现在,具体发生了什么,依然雨里雾里,但基本情况明了,梁景瑶既然说了不能喝,那么,药肯定有问题。

    来不及打字,隔着屏幕,无数人情不自禁大喊阻止:“别喝!”

    不能见死不救啊。

    只有梁景瑶,表情始终淡淡。

    小王的动作非常慢,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等到了。

    母亲似乎遗憾,似乎无奈叹口气:“我往里面倒农药了。”

    即使猜到了,直播间众人依然被震撼,简直想都不敢想的剧情。

    “这该说什么好。”

    “大郎,该吃药了。”

    “楼上滚一边去,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是不是该报警?”

    “毒死自己的丈夫,得多大的恨呀。”

    快乐小王抖的不成样子,吓的,更是气的:“你,你为什么要给爹下毒。”

    梁景瑶忽然说话了,命令式:“想活命,把手机递给你母亲。”

    小王母亲刚才听到有人大喊,这会声音对起来,她皱眉看着屏幕:“你是谁?”

    “我是——我是当年事件的知情者。”梁景瑶语速飞快,快的不正常,“阿姨,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个男人害了你的一生,你年轻时,为了父母、弟弟妹妹牺牲自己,再之后,为了孩子——现在,整个世界让你失望,可是,和这样的人渣以命换命,不值得呀。”

    梁景瑶从一开始就精神紧绷。

    往生录记载,小王母亲——王红英,下毒成功,小王父亲喝下后,农药加病痛,死的相当痛苦。

    但杀人偿命,哪怕再有天大的冤屈,人间法律就是法律。

    她先心理暗示快乐的小王,让他产生恐惧心理,不敢轻易挂断视频,接在再恐吓王老头,希望能在王红英进屋时忏悔,可惜,失败了。

    她救下了畜生,没救下王红英。

    此刻的王红英,周身死气弥漫,她不想活了,活够了。

    阻止了一时,阻止不了一世。

    怎么救,怎么才能救得彻底?

    时间太紧急,梁景瑶只想出一个办法:“红英阿姨,举头三尺有神明,恶,终有恶报,我可以告诉您,他的病,就是老天给的惩罚,不会好,一直活活痛死。”

    化解仇恨最直接的办法,看到仇人不得好死。

    王红英苦笑摇头:“我得照顾他呀,跟着受罪。”

    梁景瑶愣住:“你可以走,可以不照顾。”

    王红英叹口气,没直接回答:“姑娘,你还小。”

    很多事,除了当事人,任何人无权利发表意见。

    人生无奈的事太多了。

    王红英走不了,孩子的爹卧病在床,她能去哪里,丢给孩子吗?

    人活在世,不是只有自己。

    梁景瑶喃喃道:“可是,杀人者死后入地狱,下辈子如牲畜道,千刀万剐”

    “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人真不想活了,就没什么在意的,王红英一点都不惊讶对方说的话,轻轻笑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走吗?我不甘心呀。”

    她说的话,她的语气,本应该非常凄凉。

    可她太美了,她眼里有了泪水,仿佛天上的星星闪烁,美的让人忽略她说了什么。

    只有梁景瑶明白她的不甘心,没那么简单。

    该怎么办呢?

    人间苦难,佛都参不透。

    梁景瑶平复情绪,她看了眼弹幕,温声道:“红英阿姨,我这里正在直播,有接近一万网友非常关心您,她们说,您太好看了,还说,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这里面有咱们的人民警察,有律师,还有政府人员,一定可以帮到您的。”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

    “那么多人呀。”王红英不会讲普通话,口音浓重,但声音清脆悦耳,她眨眨眼,似乎在思考,慢慢道,“那我给大家说说怎么回事吧。”

    她应该从未和任何人讲过,埋了几十年,像树叶下腐烂的泥土,捧不起,一开始说的毫无头绪,东一句西一句,好一会才顺畅。

    三十二年前,王红英夜校会计专业毕业,很荣幸,被杏遥村的建筑公司录取。

    杏遥村赶上了好时候,那个年代里,全国赫赫有名,从几人的施工队到数百人,数千人,从县到市再到省,甚至差点走出国门。

    承建了很多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建筑公司也越来越大,衍生出别的行业,可以说,比国营工厂更好,因为工资高,逢年过节发各种丰厚福利,能进杏遥村的建筑公司,等于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

    王红英只是个临时会计,临时,意味着转正之前有被辞退的可能。

    她战战兢兢,工作尽力,小心翼翼对待所有同事,对领导,更不用说了,见面九十度大鞠躬问好。

    一切看起来非常顺利,直到有一天,办公室来了个大人物——基建科的副经理,王玉福。

    基建科副经理?那可是公司的中上层领导了,决定着好几百人的饭碗呢。

    王红英紧张的差点不敢抬头,生怕哪里做错,她感觉到,王经理走到了她的身后。

    王红英用一句土话总结噩梦的开始:“我那会吓的身上直冒凉气,就像被长虫盯上了。”

    大领导王经理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追求。

    王红英哪里愿意,他都四十了,能和自己爹当兄弟了,再说,长太丑了,大概从小没刷过牙还抽烟,又黄又黑,一说话满嘴臭味。

    长得还矮,最多一米六五。

    王红英不敢直接拒绝,她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只好各种躲。

    有一天,部门领导交给她一个任务,说有份报销表格急需王经理签字。

    王红英不知道真假,只能硬着头皮送,到办公室发现没人,说王经理不舒服回家了,让她直接送家里。

    王红英不敢去,请求领导换个人。

    领导拉下脸狠狠骂了她一顿,说要么送,要么立刻走人。

    王红英最终去了,一去再没能回来,刚进去,门被关上,生了病的王经理紧紧抱住她。

    他个子小,力气不小,常年干建筑队的,钢筋都能掰弯,王红英拼死挣扎,只挠破了对方的那张丑脸。

    直播间有人缓缓打字发表看法,巧合太多了,部门领导极有可能是帮凶。

    现实永远比故事残酷。

    代入一下,十九岁,被这么个又丑又老的东西堵在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何等的绝望。

    令人更窒息的还在后面。

    事情结束后,王经理把她锁在屋里,不知去了哪里。

    王红英哪还想什么工作,她只有一个想法:报警,让警察把这个畜生抓起来,让她吃枪子。

    那个年代,流氓罪会判死刑。

    她还在屋里找到了防身的东西,一条尖端锋利的钢筋。

    她等啊等,等那个畜生回来,捅死他。

    她等来了全家人。

    王红英老家农村的,她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她以为救星来了,家人来接她了。

    全家人宛如见到皇帝妃嫔般在门口集体跪下,求她想想自己,想想这个家,反正身子已经脏了,不可能再找好人家。

    王经理给了笔全家人好几年都赚不到的彩礼,还保证,不仅帮王红英转正,还会给弟弟妹妹安排份临时工。

    到时候,等于家里五个工人啊。

    五个工人,别的不说,每月公司发三十斤白面的福利,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斤。

    无法抵挡的诱惑。

    王红英不同意,全家人跪累了,就坐着,她一天不答应,一天别想出去。

    她就这样被关了接近一个月,到了晚上,还要被那个畜生糟蹋。

    一个月,她就是块铁,也被磨平了。

    她慢慢认了命。

    再之后没多久,发现怀孕了。

    更认命了,行尸走肉般活着。

    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亚于之前老中青三人的悲伤。

    “我快听不下去了,世界上为什么有这样的父母啊,女儿被欺负,不帮忙反而帮着坏人,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

    “这样的痛,一辈子都无法治愈,我哭了。”

    “懂法律的那位还在吗?这种情况怎么办,能起诉吗?”

    “在,我正在记录,情况比较复杂,年代也太过久远,强bao时效肯定过了,两人还成了夫妻,不过,可以起诉别的——比如当年的部门领导,如果属实,按照我国法律,协助他人qiang暴等于共同犯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小王呢?怎么不说话?正常人的话,他应该有点什么反应吧。”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他或许什么都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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