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轲殷勤得可疑,送到清延宫大门不够,还要拉了外院值夜的宫女好好照顾阮云禾,务必不能让她下地,以免伤了腿脚。

    阮云禾心里揣着疑问,要等他回来一问,却又被宫女劝着休息。那小宫女还神神秘秘附在她耳边说道:“姐姐生得漂亮,又得世子殿下垂怜,看世子关怀备至的样子,姐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阮云禾不以为然,这厮变脸倒是快,先前那般冷漠,怎么现在就关心上了?

    她没有想多久便忍不住背过身子躺下,干了一天粗活,跑了趟太医院,半夜被叫去问话,又来回慎刑司一趟,实在是又惊又累,再加上脚伤麻麻涨涨,未过多久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阮云禾浑身酸痛,抓起床头的衣服便要胡乱穿上,却发觉昨日穿的青色锻袄已经被划破,棉絮外翻,染了不少灰尘,且衣襟臂腕处还沾着血迹,显得极不雅观。

    她昨日已经翻过莹儿的衣箱,侍女们冬日的外袄有限,莹儿又是个爱美的漂亮姑娘,衣箱里尽是些鲜艳颜色,便是过年新发的衣裳,也都是红艳艳的色调,哪有半分素净。也唯有这一件淡青色的锻袄,是莹儿父亲病重之时她刚制的。

    阮云禾虽然扮作莹儿,可也没忘了自己仍在孝期,大红大紫实在是上不了身。

    她正犯愁间,忽然看见门帘被挑开,漏了些冷风进来,又飞进几片小雪花。昨夜的宫女缀了一头雪花点子,在外探头看她,这宫女眼睛圆圆,似乎是叫玉鸢。

    玉鸢见阮云禾披着件脏破的青袄坐在床上,连忙笑眯眯走进来说道:“险些忘了,姐姐腿脚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说罢便将阮云禾扶起,让她靠坐在软榻上,弯着眼睛笑道:“姐姐的衣箱在哪儿?这青外袄都不能穿了。今日破五,要迎财神,赶穷鬼,姐姐可要穿得喜庆一点!”

    阮云禾闻听此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心里微微发涩,不知自己是否该纠结这些事情,只得低声道:“就在东面墙角那边,一眼就看得到。”

    玉鸢应了一声,拿出一件水红的绣花长袄,兴冲冲地在阮云禾身上比划:“姐姐的衣服可真是件件都好看,今日穿这件怎么样?”

    阮云禾只觉得那颜色刺眼极了,心里思量着该如何推辞,却听有人轻轻叩门,接着是秦如轲清冽的声音:“起了么?太医刚给太子问完脉,顺便来给你看看。”

    玉鸢嘻嘻一笑,揶揄似的轻推阮云禾,阮云禾只好开口请他进来。

    秦如轲掀开门帘,一眼看见阮云禾一身破烂青衣,玉鸢手中又捧了件水红的衣裳,眸色轻轻一动。

    “这衣裳也实在难看。”他朝着玉鸢使了个眼色,“去换件颜色淡些的,没得俗气了。”

    玉鸢不情愿地行了个礼,忍不住嘟囔:“这样子还算是俗气么?姐姐皮肤白,这样穿着,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秦如轲最不爱和人争执斗嘴,向来是能恐吓的绝不讲道理,于是端起世子架子,嗤笑一声:“你倒是比我懂得多,这清延宫什么时候也该给你做做主。”

    玉鸢果然被吓了个哆嗦,立即乖巧地闭了嘴,曲了曲膝便赶忙去翻莹儿的衣箱。

    “拿些青蓝色的,白的最好。”秦如轲吩咐玉鸢,转头看见阮云禾依旧坐在床上不语,神色狐疑,便又补充道,“等你腿脚好了,还要去太子身边伺候,太子病着,太艳丽的颜色……恐闪了他的眼睛。”

    “哦?世子还真是关心太子,难怪对奴婢百般怀疑,要严刑拷问。”阮云禾摸着衣裳翻出来的棉絮,语气淡漠。

    秦如轲无辜一笑,赶紧招呼太医:“您瞧瞧,她这脚腕,可有伤到筋骨?”

    太医走到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摇头道:"伤到筋骨倒是没有,不过,这伤口处皮肉伤得厉害,又肿了一夜,还是要用药膏早晚擦拭消肿,以防感染溃烂。"

    太医叮嘱了几句,便准备告辞离开。

    “大人,留步。”阮云禾将目光移向秦如轲,“世子这几日也颇劳累,麻烦您也给他看看。”

    秦如轲略略退了两步,见她眼神犀利,便老实将手递给太医,却不知又想起什么,动了动嘴角一笑,满面春风的样子。

    太医将手搭在他腕间探脉,一边探,一边点头:“世子体质甚好,只是这段时间似是忙碌辛苦,还要多加歇息。”

    秦如轲连连点头,将太医送出门外,再转身进门时,就见玉鸢愁眉苦脸蹲在衣箱边禀告:“殿下,莹儿姐姐真的没有素色衣服,今日初五,要不就穿件喜庆的?”

    他立马皱了眉斥道:“让你来照顾她,你却这么爱做主,只怕她要挨你的欺负。”

    玉鸢惊了一跳:“奴婢不敢。”

    秦如轲上上下下打量着玉鸢的身量,又去看看阮云禾,如此比对了半天,觉得两人的身量应当差不了多少。

    玉鸢见他半天不说话,偷眼去瞧,发现他直愣愣两边打量。

    莹儿姐姐真是倒霉,怎么就被这个道貌岸然的世子看上了?长得是个如玉般的儿郎,可是脾气坏又乱看姑娘家,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去拿你的衣服来,切记不许拿红的粉的,难看。”

    玉鸢垮起脸去了,秦如轲也没怎么注意她,只又嘱咐了阮云禾两句便又匆匆出去。

    阮云禾没有多思他此番举动的意义,只把目光落在床头的膳谱上,昨夜她随意翻了翻,发现上头新溅了几滴油,才想起,她给太子送药膳那段时间,膳谱一直放在后厨案上……

    如此琢磨了半晌,心里起了疑。等玉鸢拿来蓝袄给她换上,她便要下地,只觉得伤口磨在布料上疼得难受,却也勉强能走动。

    玉鸢谨记世子不让她做主的话,扶着阮云禾走到廊外,便见秦如轲正在院子里看着人煎药。

    他抬起眼皮看看玉鸢与阮云禾,皱眉道:“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玉鸢解释,阮云禾抢先开口:“有些疑问,方才没来得及说,现下想请教世子。”

    秦如轲本是坐着,听她是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便起身让玉鸢扶她过来坐下。

    “不知太子如何?昨夜的事又查得怎么样了?”

    提起昨夜的事,秦如轲慎重起来,沉吟片刻道:“太子本就是受寒还未好全,昨日不知怎么又进了寒凉之物,才连夜高烧。你那碗药膳自是没有问题,太子的饮食也有记录,太医看了并无不妥。慎刑司那边尚无消息,还要再等些时候。”

    他看了看阮云禾的表情,又道:“还得多谢你做的药膳,也是因为用了温补的药膳,太子的烧退得很快。”

    阮云禾听出他这话里的小心,无非是没话找话想哄上一哄,只是平白提什么药膳,这所谓哄人简直胜似找茬。

    “奴婢不敢居功,食材是世子带来的,奴婢做的药膳味道太差,好像也不得太子喜欢。”

    她顿了顿,又接着问:“奴婢还有一事不解。殿下怎么会突然改变想法要救奴婢?”按他的说法,太后那边是先斩后奏,那就是没有问过太后也决定保她。

    “太医说太子饮食出了问题,除了那碗药膳,其他食膳你并未沾染,自然该是冤枉的。”太医的诊治他也是今早才听到,但这是唯一能让阮云禾相信的说辞。

    饮食出了问题……阮云禾的猜测更加深了几分。此事按下不表,她却仍然有个心结。

    阮云禾侧过头去看秦如轲,他星眸熠熠,清亮纯净,仿佛不含一丝杂质。

    她知道,秦如轲跟着贤王,为了排除异己,一定不会清清白白。可有些话,她总想听秦如轲亲自说过才好。

    “殿下是觉得,冤枉了奴婢,所以连夜去救奴婢?”

    “是。若明确有冤,无论如何不该再动刑了。”秦如轲回答得干脆利索。

    阮云禾心中一动,抬头看他:“若是没能明朗,只是存疑,又当如何?”

    庭院内飘着小雪,洁白的雪花落在地上,化作点点水渍,在石砖上铺出浅浅的痕迹。煎药的小炉子火光摇曳,炉中滚烫的药汁咕噜噜沸腾,热气蒸腾而起。

    秦如轲低头望着氤氲的水汽,沉默了片刻,忽而笑了一笑:“若是存疑,自然也不该放过。”

    阮云禾的呼吸倏忽滞住。

    “昨夜,我认为你可疑,所以牵扯出了你,陛下才要将你一同送去慎刑司,这是我的态度,有疑虑我便要说出来。”

    阮云禾抿唇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于他也只是提出自己的疑虑。

    “对于陛下来说,身边这种事实在寻常,莫说他自己没有精力去一个个验证调查,便是让手下人去查,也只有拿下、扣押,再一个个审问,这是最便捷的法子。”

    “换了我也是一样。”

    阮云禾的语气急了起来:“为了便捷,便要对未定罪之人施以重刑?”

    秦如轲呼吸乱了一下,继续道:“自然不是!你且听我说。昨夜陛下是气急了,你也知他平日里不管这些事情,他一心想尽快查出结果,才会吩咐人施重刑。若是换做寻常,万万不会如此单刀直入。”

    “刑狱中,审问嫌犯至少有三种法子,第一便是口供,这才是主要的审问手段,辅以‘五听’断谎,许多人便是口供讯问中便招了实话,最后才会上刑,且不会超过三次。无故重刑,其实很少见。”

    秦如轲故意混淆了慎刑司与寻常刑狱,慎刑司自设立起,进去的宫女太监没有不脱层皮的。可是他没法直白地同阮云禾说,宫中人命,向来就是轻贱。

    阮云禾如此听他说完,才慢慢将胸中那口气吐了出来。

    秦如轲这会儿才敢看向她:“只盼着,我在你眼里,不要是个暴虐之人才好。”

    “殿下对我有误会,我亦误会了殿下。”她摇摇头,斟酌着开口继续道,“况且,殿下也未必全然冤枉了我,昨日太子之事,恐怕有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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