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禾与惠娘荷霖一同走出了密道,看到门房呆愣愣地站在院门外。她心中一紧,疑虑顿时爬满心头。
门房就算找不到人,也该是在自己院子前喊人,怎么跑到母亲院子前了?
她走到门房面前,看进他的眼睛:“你进去过了。”
门房乍然被这个陌生女子质问,理直气壮回她道:“我可没进去过。故夫人的院子进不得的,修故夫人院子的几个匠人都死了!小姐和她的丫头进去那没什么,你一个外人也敢跟进去,看到不该看的,你就等死吧!”
阮云禾紧紧锁了眉,那圣旨她只寥寥看了几眼,瞥到几个“身后”,“应天顺人”的字眼,显然是遗诏。陛下年富力强,这么早就立下遗诏,实在奇怪。
这就算了,说句大不敬的,陛下或许有什么病症,想要安排好身后事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分明看到了“皇十子玄淇”!陛下要将皇位传给十皇子?
十皇子是皇后亲生,是正经的嫡子。虽然按照旧礼,秦自年的继位顺序排在他之前,但是先皇后身份不显,如今的皇后却是大家女儿,若是陛下执意,封十皇子为太子也无不可,用得着写下这遗诏还托太后偷偷藏起来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陛下若真的驾崩,这封遗诏虽然能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却并不能帮助秦玄淇顺利继位,恐怕反而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在此之前,陛下一定会为他扫清障碍,比如名义正势力大的——太子。
阮云禾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一片冰冷。
她吞了口唾沫,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想法。无论如何,这门房没进去过就好,省得多出麻烦:“我可不是什么外人,自然是小姐允准,我才能进去。”
说完这些,她就支使着门房带路去找秦如轲。
门房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惠娘,见惠娘点头才咕哝着引着她们往前院走。
转过几个回廊,阮云禾看清了,前院乌泱泱一群人,秦如轲竟然带着二三十人来了?找惠娘做什么?
阮府的护院人也不多,十个不到的样子,此时都颇为警惕地看向来人。
说起前一刻钟,秦如轲本来没有将安平侯的案子放在心上,也不想再同贤王虚与委蛇,打了马就要走,京兆府却临时有人传口信给贤王。贤王在马车里掀了帘子听了片刻,就叫住了秦如轲,让他带着人来拿惠娘。
他还记得贤王冷肃的表情:“务必不要留活口。如轲,我向来信得过你,这回,不要再让我失望。”
贤王未免太自大,他都和贤王这样做对了,这人竟然还敢吩咐他去办事。
不过站在阮云禾院子里这会儿,他倒是想明白了。此事应该与贤王无关,他也只是表面上做样子,惠娘杀与不杀,他未必真的在乎。
所以拿这事来试探自己的忠心还剩几分?若是寻常事,他倒真无所谓,在六寺案上做小动作也不影响他再演一演乖侄儿。
可是,他知道,从青容到惠娘,阮云禾能和她们换身份,定然都是关系匪浅,如果他真的在这里杀了惠娘,也会伤了阮云禾的心。
叔父,又要让你失望了。
他默默观察了身边护卫的数量,暗自动了动肘腕。
阮云禾到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了愣。
如果他没看错,阮云禾还是戴着易容?他还以为,阮云禾回来一趟会把身份换回来。
有点耽误时间啊……若是那个惠娘,扔上马就能走人,换成阮云禾,未免要多考虑一些。
惠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成为刀下亡魂,又差点成为一个破麻袋被扔上马背,礼节周到地行了礼:“惠娘来我这里请教些丹青上的疑问,不知世子这个时候寻她什么事。”
秦如轲上下看了看她,身形和阮云禾十分相似,礼节也分毫不差,甚至声音都很有几分阮云禾的味道,阮云禾从哪找来这些女子?
他也没有多在这个问题上想,只道:“白日倚翠馆的案子尚有些存疑,请她去做证人。”
惠娘看向阮云禾,阮云禾也有些疑惑,忽闪了两下眼睫:“这是应当的,奴家跟着世子去就是。”
秦如轲点了点头,四处扫了两眼,将目光投向那几个阮府护卫,状似无意道:“阮府怎么就这么点护卫,能护好阮小姐安全吗?”
他又指了十一二个侍卫:“我回头去跟叔父说一声,你们先留在这里看护阮府,过几日我再去寻几个护院来换回你们。”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乖乖留下了。
秦如轲朝着阮云禾一笑:“走吧,先出去。”
跟在秦如轲身边的副将欲言又止,但是思及惠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世子也是怪,都变了心,还和阮小姐退了婚,又做出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给谁看呢?
副将倒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还没走出府门就暗中抽出剑,又被秦如轲一把按回去,低声警告道:“不许在阮府动手,惊了阮小姐。要动手也是我动手,你抢什么?想在王爷面前露脸?”
那副将一惊,慌忙低头:“属下不敢,”
刚出府门,秦如轲就一把抓住阮云禾的臂弯,目光十足凶狠,副将见他满身煞气,是个要动手的架势,便乖巧后退了半步。
然而阮云禾对秦如轲怎么也怕不起来,懵懵懂懂眨了眨眼,轻轻动了动手臂:“怎么了?”
秦如轲硬拗着阴狠眼神,见她这个样子,险些闪了眼皮,无奈叹了口气:“要杀你,怕吗?”
阮云禾看着他抽出长剑,却仍是愣愣,还有空去瞧了瞧他身后副将的脸色。
副将对上她的眼神,一时有点同情,这位恐怕是错杀,看着就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一口怜香惜玉的气没来得及叹出,脖子上就横了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把我的马牵来。”世子手上不留情,剑又深了几分,在副将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线。
没了副将,那些护卫群龙无首,又不敢伤了世子,只好乖乖将马牵来。
阮云禾这时候反应就快了,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还顺手紧了紧缰绳。
秦如轲则将手中剑一转,用力将剑柄击在副将下腹,一脚踢在他腿弯,随后双手压住他双肩,迫着他伏在地上。他将手中剑直直扔向那群护卫,迅速转身上马,接过阮云禾递来的马鞭,使劲一抖。
长鞭划过,胯丨下骏马嘶鸣一声,扬蹄向前奔跑,那帮护卫慌忙跳开躲避。
“驾!”他一声高喝,长鞭一挥,马蹄飞踏,载着他们两人一同冲向了侧街。
那些护卫虽然有心阻拦,却不敢追赶,只好停下来看着马背上的人消失在街角。
黑马一路狂奔,到了街尾,拐入了另外一个巷子。这条街比较偏僻,两旁的店铺也少,不过偶尔会看到几户人家。
秦如轲策马奔驰,在巷尾一户人前勒住马缰绳,扶着阮云禾的手下了马,牵着马好似轻车熟路一般往后院走去。
这户人家挺干净,还带着个小院子,种满了花草,看起来很温馨。阮云禾独自走了进去,桌边一灯如豆,坐着一个年老妇人正在算账,看到阮云禾进来,温和一笑。
这个老妇人虽然年岁不小,却不显得昏聩,眼神明亮,气质不俗,阮云禾一看,不由得想起了太后……从前的太后,也是满目温和慈爱。
秦如轲栓好马就走了进来,那老妇人先笑道:“世子先带着这位姑娘去后厢。今日是不巧,阿环有事急匆匆走了,便是刚刚。先歇一夜,等明日吧。”
老妇人不问,秦如轲也不多言,慎重一礼就拉了阮云禾的手去后厢。
阮云禾揣了心事,乖乖任他牵着。两人走到后厢,只是一间极小的厢房,布置很简单干净,连床也只有一张。
秦如轲思量着去找老妇人要一床被子打个地席,却听阮云禾冷不防来了一句:“世子对惠娘真好。”
秦如轲吓得手一松,那种身为浪子的心虚感又涌上来。
然而这回阮云禾的眼里没有促狭,反倒是布满了迷茫和无措,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父亲逝了,母亲去了,叔父冷漠,外祖父不能相认,本来还有个外祖母宠爱,然而这封圣旨又让她迷茫了。
她要是个权臣还说得过去,手握这封圣旨还算是个重要筹码,可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但凡有人知道她手上有陛下传位给十皇子的遗诏,她绝对活不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后派人监视她就罢了,来这一出实在让她不得不心冷。
她细细一数,几乎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了。也许只有荷霖还敬重自己,玄堂的姑娘们也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她有几分爱重。
她侧头看向秦如轲。
阮云禾其实并不将男女之情看得过重,对秦如轲的情愫和爱意大多时候总觉得只是个添头,因为和他在一起会悸动会开心,便如此喜欢了。
可是如今,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掌心传来的暖意柔柔酥酥,她忍不住想要攥住,想要更多。
爱情不是她的救命稻草,但却是她现在最明亮无暇的月亮。
好想抓住月亮。
她缓缓靠近秦如轲,在他肩侧呢喃道:“殿下,奴家在殿下眼里,究竟分量几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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