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禾打算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北疆药老,但是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前去,免得叫人看见,真以为是她请了那人来,还亲自出城去见他。

    她一番合计,又麻烦了白浔一次。白浔如今制作易容已经炉火纯青,一两天就能制出来。

    阮云禾去浮光阁找他时,店中只有稀落落几个人,他正半倚在门边的柜台上,愣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云禾从侧门入,在屏风后探头探脑唤他,连着唤了好几遍,他才恍然惊神,看过来的桃花眼里尚有些迷惑之色,恍恍惚惚朝着她走来。

    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折去后院,取了个薄薄的盒子。

    等他走过来,阮云禾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白浔抿着唇,默然掀开盒子,里头飘出一阵淡淡的药香。盒子中间躺着薄薄一片易容,底下和四周都垫满了不知名的草药。

    阮云禾留了个心眼,因而问道:“白老板,这里面是什么药啊?”

    “啊?”白浔似乎心中有事,魂飞天外,话总是听半句丢半句。

    阮云禾转了转眼珠子,叹了口气:“这些药是必用的吗?有没有什么代替?我这几回总是撞上世子,他说我身上气味熟悉,与他一位友人家中的气味相像。我从不用熏香,便只能是这药味。我猜,他是不是早就看穿我的身份了?他的友人,又是谁啊?”

    白浔这才回过神来,心中紧张起来。

    秦如轲好不要脸!自己分明是被他强行带到京城,彼此相处不说剑拔弩张,至少绝不友好。友人?他也真敢说!

    他知道阮云禾知晓此事是迟早的,但那都是秦如轲骗她,可莫要叫她以为是自己和秦如轲勾结着耍她。

    他仔细想了片刻,审慎道:“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药,只是要驱虫除湿,左不过茯苓、苍术、牛至之类。若是小姐早些说,换几味药也可,只是现下已经这样贮藏了,恐怕这味道一时还去不了。世子所说友人,大约是个医者,这些都是常见药物,闻到过也不稀奇。”

    阮云禾知道他肯定是有所隐瞒,若非有特别的味道,秦如轲怎么敢认呢?如果对方是个药罐子天天服用这些药他也能随便乱认吗?

    不过她没有戳破,随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就这样也无妨。左右我这回去城郊,也碰不上世子。”

    白浔眉心一动,忍不住开口道:“近日京中有闲话,我也听到些。说是你请了个北疆药老来医治?可是确有此事?”

    阮云禾摇摇头:“自然不是,否则我该亲自去见他,而非假借杜芸的身份。我也正是奇怪他为何平白无故赖上我,才想去瞧瞧。”

    她抬头看白浔眉头纠成一团,伸手接过薄盒子笑问:“白老板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白浔心里乱着,他怀疑那个北疆药老是自家师父。师父的本事他不怀疑,要是能治好阮云禾他更是第一个支持。可是师父的脾气他也知道,先前那般拒绝秦如轲,这会子怎么主动来了?

    他再次发挥胡思乱想的精神,觉得师父也被人威胁来了。

    “你一个人去?”

    “是,看个究竟就回来,若不是江湖骗子,冲着我来,他总该有他的目的。”

    阮云禾也不等他回话,抱着盒子就施了一礼,笑嘻嘻道:“劳累白老板做了易容,哪有不用的道理,那不是戏弄人么?”

    白浔看着她的背影,还没忧虑片刻,就听到前厅有人喊着“白老板”。

    他整理了心情,从屏风后绕去前厅,眼前是个还算熟悉的女子——阮玉瑛,吏部尚书阮鸿的女儿,阮云禾的堂妹。

    阮玉瑛笑得明艳,歪着头往屏风后看,一头钗环叮咚作响:“我早先就进来了,看到白老板去那后面,没好意思叫住你。白老板在后面待那么久,是在和谁说话吗?”

    白浔听得明白,她十有八丨九是冲着阮云禾来的,搞不好还是跟了人一路,毕竟她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事。

    以前阮云禾还是准世子妃时,阮玉瑛就爱偷偷跟着她,不必想,定然是阮鸿嘱咐的。

    若阮云禾和秦如轲的婚约还在,阮鸿觉得阮云禾奇货可居也就算了,以如今阮云禾的境况,何必还要费力跟着?

    白浔面无表情地应付着她:“是个约好的客人,我将她要的首饰拿给她看了看,此刻人已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阮玉瑛连连点头,“那个客人,是我的堂姐吗?”

    白浔终于不耐烦了,皱起眉头道:“您想说什么?”

    ——

    阮云禾拿到易容就往城郊赶,到了地方天色已然全黑。

    她刻意换了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衫,戴了顶不起眼的黑色帷帽遮脸,到了杜芸的客栈后,却发现这些似乎都多余了。客栈十足冷清,一眼瞧过去只有二楼亮着一盏灯,大堂里则光线昏暗,几乎没什么人,看不清楚。

    阮云禾心中疑窦丛生,她走到客栈门口,抬脚踏进去。

    好在客栈里没什么异常,只有柜台前一盏昏黄的灯烛亮着,杜芸正满面愁容地坐在那儿。

    一见阮云禾,她就开口道:“客官,今日不住客,明日关店一日……”

    话说一半,她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算了,天色已晚,您要是实在想住就住吧,反正看这样子,明日是关不了店了。”

    阮云禾没太听懂,索性摘了帷帽,露出里头的易容:“杜姑娘,你先别怕,我是前日来信的阮家小姐。”

    杜芸吓了一跳,不过她到底还是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阮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外貌上和她如此相似。

    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阮小姐替她看店,她就能回京南看小侄女了!

    明日是杜芸的小侄女满月,她早与哥嫂约定回去吃酒,前几日也与客人们商量好了,今天客人们都陆陆续续出店,还与她贺喜。本来一切都是高高兴兴顺顺利利的,偏那古怪的老头死活不肯走!

    她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烂了,那老头冷漠地听她说完,就啪的一声合上门不再理会。

    “这么说,现在整个客栈,就他一个客人?”

    “是啊是啊,”杜芸喜气洋洋地去后院牵出牛车,“小姐不用操心什么的,烧啊洗啊的,后厨王妈什么都能干,您在这随便看着不出什么岔子就行了,要是有客人来,一律拒了就是。我明日吃完酒,傍晚就回来。”

    阮云禾看着她乐颠颠地驾着牛车走,莫名觉得挺好笑,看杜芸的信件,字迹端正板直,还以为是个古板的人,没想到竟是个泛着鲜活劲的姑娘。

    ——

    第二日清早,窗前鸟啼阵阵,阮云禾正是好眠之时,听得一声怒吼:“哪个偷了老夫的鸡!”

    阮云禾蓦然惊醒,匆匆披上衣服,随手抓了支簪子松松挽了发髻就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

    院子正中是一个脸红脖子粗的老汉,约莫六十的年岁,穿了件普通的青袍,秃了头顶,两边的头发稀疏蓬松,像是两撮稻草一般,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铜铃般大小。

    此刻他正站在地上,双臂张开,口中不停地喊着:“是哪个贼子偷了老夫的鸡!连笼子也一起偷了!”

    这老汉看起来倒是颇为健壮,可这嗓门阮云禾捂着耳朵退开三步,远离他一段距离。

    王妈也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推开门走过来:“不就是只鸡?大清早这么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房顶都要给你掀了。”

    那老汉怒了:“什么就是只鸡!这鸡要是丢了,老夫这趟就白来了!”

    王妈显然不能对他的怒火感同身受,而且对他这几日的吹牛十分不满,嘲讽他道:“你不是阮小姐请的神医吗?你们神医治病,要靠鸡神保佑?”

    他被王妈一呛,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到处找鸡一边念叨着“没见识”。

    找了没一会儿,他猝然顿住脚步,指着阮云禾嚷道:“老夫昨天晚饭后还喂过鸡,那时候旁人都走了,昨夜就你们两人在,定是你们中间的谁偷了老夫的鸡!”

    阮云禾被他一指,也生了一把无名火:“休要在这胡言乱语,一只鸡值几个钱?谁穷疯了偷你的?”

    “几个钱?那鸡千金不止!”

    阮云禾听这话熟悉,好像是之前在清延宫,秦如轲也这么说过。她记得那鸡确实长得不一般,尾羽长,毛色又很鲜亮。

    就好像有什么感应似的,她这厢才想到秦如轲,大堂那厢就传来了他清亮的声音:“有人在吗?”

    阮云禾转身往外走,那老汉也挤过来:“大堂还没找过,老夫去瞧瞧。”

    阮云禾懒得与他抢路,就站在那等他先行,谁料他经过阮云禾身边时,突然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道?”他转向阮云禾,倒也没无礼凑近,只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决明子汁?”

    “这东西只用来防止软质硬化,偶有文人雅士用来保养笔毫,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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