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被秋拒霜抵在池壁上,低头透过水面倒影,看见那双暗沉凤目。
“说话,”秋拒霜眼中执拗,冰凉折扇挑起她的下颌,明明是在逼问,但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会不会离开我?”
殷凝心想,当然会。
秋拒霜对她来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不稳定因素,而她重活一世的最大愿望不过是平安健康地生活,这两者相互违背。
现在是因为【金丝雀】,秋拒霜将她视为所有物,而一旦一个月过去,甚至更坏的结果——秋拒霜发现她就是朝华神女,她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本来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再加上用【金丝雀】来愚弄,秋拒霜不弄死她才怪。
想是这么想的,但殷凝可不敢这么说。
她微瑟缩了一下,垂下眼睫,轻轻道:“我不会走,只有宫司大人对我好。”
十五六岁的少女,中衣被泉水浸湿,贴在清纤到有些瘦弱的身躯上,那双杏眼拢了雾汽,在眼尾挑出一抹潋滟水色来,谁见犹怜。
“呵。”秋拒霜轻而冷地笑了一声,收起折扇,伸手玩着两人之间一朵浮水的花,鲜红花瓣像是感应到她身上的戾气,纷纷蜷缩起来,像是被她随手捏住的一颗心脏。
秋拒霜垂眸,缓声道:“我有时也会害怕自己会失控,被你一笑一语完全左右,我怕得想杀了你——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她手上一用力,那朵花被捏碎,她像是失了兴致般松开手,浓稠鲜红从指尖淌下。
“所以想活命的话,可要好好勾着我。”秋拒霜伸手点上殷凝的眉心,那些鲜血一样的红稠顺着挺秀鼻线落在有些苍白的唇瓣上,像一抹艳丽胭脂。
殷凝觉得抿了抿唇,有些甜。
她想,秋拒霜真是一身疯骨啊。
“闭眼。”秋拒霜嘱咐,又拿了旁边一瓶灵药,浇在她头顶。
殷凝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阵温柔暖意包裹。冲开淤塞经脉向来要伴随着剧痛,但秋拒霜所用的药物和方法很温和,温和到不可思议。
【金丝雀】还是蛮厉害的,能让变态的恶毒女配温柔成这样。
“我挖一半灵根给你如何?”秋拒霜忽然问道。
什么玩意儿!灵根是修士修炼之本,虽然是个挺抽象的东西,但也不能说挖就挖吧。
殷凝下意识想睁眼,但很快被她伸手蒙上。
秋拒霜不悦:“眼睛不想要了?”
殷凝有些无奈,但仍然坚持道:“宫司大人三思,你救我,还为我治病,我本就愧受这一切,又何德何能再奢求更多?”
她不会要也不能要,秋拒霜可以通过这一半灵根将她死死绑在身边,修为、灵力彻底同源,比双修还彻底。
“为何不要?”秋拒霜语气有些不解。
殷凝只好说:“修士剖一半灵根会生不如死,虽然宫司大人很厉害,但我怕你疼。”
——我怕你疼。
秋拒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其实对她来说剖灵根就像剪下一根头发一样轻而易举,但殷凝这句话实在好听,好听得心尖发软,像是陷进粘稠糖浆。
“罢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会。”秋拒霜语气轻快了些许。
温泉旁的花树被夜风吹拂,簌簌如雨。
殷凝感觉有一瓣花粘在自己唇上,在美女面前呸掉好像有些粗俗,所以她想伸手拨开。
“别动,我来。”秋拒霜道,她伸手拈走了那片花,放在掌心里细细看着。
秋拒霜喜欢像血一样红的花,但这是桃花,偏白色,像甜软的雪,也许是沾染了她的唇色,透着些隐隐的艳。
桃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
秋拒霜鬼使神差一样,低头吻上了那瓣花。
像是间接交换了一个隐秘的亲吻。
——殷凝被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花瓣上凝了夜露,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柔软,细微的冰凉让秋拒霜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手一颤,只觉得荒唐。
但一种隐秘的愉悦从心脏深处升腾而起,心跳被鼓动怂恿,快得陌生。
蒙上她的双眼,她就看不到。捂住她的耳朵,她就听不见。甚至嗅觉、感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可以不知道”,这种想法只是在秋拒霜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像一株扎根至深的毒花,每一片花瓣都在蛊惑着。
而殷凝感觉秋拒霜覆在她眼上的手颤了一下,而且也感觉不到有灵药浇下,就出声询问:“好了吗?”
秋拒霜很快拿开了手。
洗漱后殷凝早早就上床休息,虽然系统的第三天签到奖励午夜一过就会发送,但是她要养生,不能熬夜。
水莲镇地势低洼,河湖广布,初夏时节水面上还飘着白蓬蓬的槐花。殷凝坐在乌篷船上,趁秋拒霜不注意就脱了鞋袜把小腿浸到水里晃来晃去。
不远处的少女乘船采莲,用软语唱着小曲儿,见了殷凝就抛过来几支饱满的莲蓬,还有一些她们自己做的甜糕。纯朴善良。
殷凝作为应家庶女,又是多病又是魅妖血,应家恨不得她原地蒸发,更别说准许她出府玩,所以大多本地人都不认识她。
殷凝早起做了一些甜点,是各种味道的小布丁,拿蒸熟了的枫叶包好再拿细麻绳缠绕打结,光是卖相就很不错。
她也抛了一些回去给那些姑娘,白桃味、桂花味、红豆味、芒果味等——木瓜味全留给秋拒霜。
“把鞋袜穿好,等寒疾发作有你好果子吃。”秋拒霜掀起帘子就看到她在踩水。
殷凝听了悻悻把脚收回来,秋拒霜在她身旁坐下,拿了软帕细致地将水痕擦干净。
“谢谢美——咳,宫司大人。”殷凝差点收不住,见秋拒霜看来忙将怀里一纸袋的木瓜布丁递过去。
秋拒霜拈起被枫叶包好的一小块,打量了片刻后道:“倒是颇为精巧。”
“宫司大人喜欢,我就多做一些。”殷凝瞄了一眼她一平如洗的胸部,心想一晃百年过去,怎么还是这么平。虽说女孩子怎么样都好看,但是秋拒霜真的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太离谱了。
秋拒霜用幻术掩了容貌,乌篷船上也没有别人,所以殷凝继续称她为宫司。
很快船靠了岸,青石长街一路铺展,带着雨后的清新草木香,沿街卖早点的摊贩清声吆喝着。
“想喝豆浆?”秋拒霜瞥她一眼。
殷凝眨眨眼,其实还有炸豆腐和葱油饼。
“你以为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会如你所愿?”秋拒霜别过头去,拿了荷包给她,道,“忌油腻生腥,腹痛别来求我。”
“谢谢。”殷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一路的好心情在应府被败得差不多,一靠近那座对于整个水莲镇来说很是气派的府邸,殷凝就有些胸闷,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中。
因为应家长子应槐被选为仙门弟子,应府大设流水宴三日,喜庆热闹得很。
应府的下人当然是认得出殷凝,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
殷凝柔柔笑了一下,轻声细语:“这样大喜的事情,我也来沾沾哥哥的光。”
立刻有下人去通报此事,殷凝可不管他们,径直走入府中,与她一起进去的还有前来道贺的宾客,那些小厮自然不敢拦。
殷凝心想,原来的应宁病弱胆怯,怕是连府中下人都可随意欺辱,而这种风光的家宴,她一般都会被勒令待在房里不出来。
但这一次殷凝不打算这么客气,她一眼就看到主桌上谈笑风生的应家众人,应父接到小厮的通传,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殷凝迎上他的审视一样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后柔柔弱弱一笑。
秋拒霜虽然隐去原本容貌,但高高在上的眼神和上位者的气度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纷纷在议论这是哪家的大小姐。
她低头附在殷凝耳边低语:“我有些好奇你会怎么做。”
殷凝笑笑:“一家人就要痛苦得整整齐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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