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格外灼热些,连树上的蝉都懒得叫嚣,越城一中却因师生的声音显得尤为热闹。
高一七班里,数学老师的声音平波无澜,她右手执笔板书,左手扶麦讲解,讲着一道又一道换汤不换药的数学题,听得直叫人生困。
在最后一排,椅子上的蓝玉生被暑热灼融,身体东倒西歪,在数学老师如魔咒般催眠的嗓音下,困倦使他不得不用右手撑着脑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勉强地睁着,害怕清闲加重困倦,左手又拿起一支笔不停地转。
他看着前方正襟危坐的女生,微微蹙眉,嘴里真心实意的感叹:“实在佩服啊,果然是好学生!可惜就是性格太糟糕了。”糟糕二字咬字格外的重,意味深明,他也不用担心前方的人会听得清,在数学老师洪亮的声音下必然是听不到的,他想。
事实上,他还是低估了女生的听力,高估了两人间的距离,正在他窃喜之时,人家早已经把他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女生:“……”
冼沧明是校内的优秀学生,永远霸榜年级第一,还是风纪委员,深受家长老师的喜爱。外表嘛,也正如人设一般,总是扎着低马尾,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一丝不苟又平平无奇。
蓝玉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栗发白肤桃花眼,灿若骄阳,一张精致的渣男脸迷倒万千少女。好好的帅哥行事狠厉,挑衅生事找架打的都被他干翻了,通告批评拿得不少,偏偏性格开朗乖巧,与他相熟的都喜欢这个风云人物。
学霸和校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画风,两人格格不入,也许上帝就是喜欢层出不穷的乐趣,机缘巧合般有了交集,让如此不同的两人擦出火花。
越城一中一直在各校足球联赛中位列前茅,享誉盛名。校长也自然而然的重视起了这一门项目,又秉着“德智体美劳”多方发展的原则,决定开展每周一节特色足球课。
这个年龄阶段的男生,尤其热爱这种球类运动,青春的光芒总是闪闪生辉,蓝玉生则是最好的代表。
恰逢体育佬大发慈悲,提前解散,男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多了起来,作为校足球队队长的蓝玉生提议到:“平时总是在足球训练,不如这次就来一次比赛”
其他人早就心痒痒了,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毫无疑问的全票通过。
忽然传来带有尖酸气味的喊声,“人多是能比赛,但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意思不是蓝队不妨和我们二队来一场。”来人是高一九班的刘潇,同时也是校足球二队队长,在高一上学期和蓝玉生同时竞争入一队的机会,奈何人又不服输,一直对落选耿耿于怀。
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俩的明争暗斗(大多数是刘潇的单方面挑衅),站在一旁的傅沅,用手肘小幅度地碰了下蓝玉生,满脸担心,然而当事人不嫌事大地说到:“当然可以。但比赛终归还是有彩头才有趣嘛,刘二队,您说对吧”
对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怎么样!蓝玉生:“嗯……呃……怎……怎么办呢……就这样办呀!嘿嘿!”他捏起嗓子,笑容天真,故作娇羞,像极了娱乐圈某朵新晋小花。
刘潇:“”怎么办,想动手。
他这么生气没办法,谁叫我们蓝队一说就戳别人痛处,一开口就戏弄人家呢,这世上可没有谁甘心去做被人骑在头上的老二。
刘潇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蓝玉生说:“这样吧,输了的就给赢了的跑腿做小弟。”
蓝玉生发现盲点,“时限呢?”
他还没等刘潇说话,就先他一步开口,字里行间都是玩味,“到下学期期中吧,凑够一个学期刚刚好,不长不短,你肯定满意。”
神t长不短!
这不就整个学期人都是你的了?!
晦气!
刘潇没忍住连翻好几个白眼,声音里全都是不服,“好!”
他还是答应了,毕竟自己这边的人厉害得多,蓝玉生那边都是七班的人,比起一群二队的人,自然是不够看。
他有信心赢。
少年人的热情总是说来就来,就这么以两人为首的两队分好了,一旁的教练以哄孩子的心态做着裁判。
“双方各就各位,预备,哗——”随着哨声的响起,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蓝玉生率先抢过球,刘潇赶忙去拦截,哪只他居然来了个假动作,身体迅捷地向左移去,刘潇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长期训练下,他反应极快,并没有因为假动作而打乱自己的节奏,从左边拦截蓝玉生。
带着足球来到左边的蓝玉生,看见对方一个人冲过来拦截,嘴角一勾,趁他还没有近前,就把足球踢给了傅沅。他又马上把足球踢给了周彬,周彬接住传过去的足球迅速冲到球门旁边,扭动了一下身子,躲过了球门的拦截,乘机一脚把足球踢向球门。
score!1:0!
知道自己受骗后,刘潇也并不气馁,调整状态,继续投入,很显然这次他并没有受骗,不再追着蓝玉生一个人不放,还巧妙地让他扑了个空,又乘机把球铲飞了,并向他方飞去,默契的配合下,他们赢了一个球。
此时场上比分打平,1:1!
气氛肉眼可见的胶着。
而蓝玉生忽然发力,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将球带到了球门右边,抬脚劲射,那球以一个漂亮的弧度飞进球门!
下课铃响,三十分钟过去了,比赛结束。
victory!2:1!
少年正处得意时,风流快活,脸上的笑容暖阳般灿烂,正是这个夏天里一如太阳光明般的存在。他的皮相本就上呈,含情的桃花眼一弯,瞬间惹得周围的女生齐声尖叫。
男生都是会有点点爱装的特性,蓝玉生自然不例外,只见他将足球踢高,耍一招“弯月倒勾”,整个人后空翻,凌空一脚正中足球,姿势到位,技巧到位,然而……
霉运也到位,球,踢岔了!没错,不偏不倚地岔道了!
球一击击中了右旁的树靠树乘荫静心读书的冼沧明的脸,突然的袭击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冼沧明得知这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内心是真的开心,毕竟在身处亚热带与热带交界地的越城,四月末早已入夏,这种天气还要进行体育活动是真的不好受。
她早早来到这边的树荫下看书,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发梢,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手中泰戈尔的《飞鸟集》。
冼沧明一早就听见蓝玉生这边的动静,她看了会,了解具体情况后,她又低下头,无聊,幼稚。
他们虽然是同班但并不熟,准确来说,冼沧明和所有人都不熟,她性格很冷淡,维系一段深厚感情需要时间和精力,她没有这个耐心,也学不会维持。
冼沧明和这个世界的人都维持一种亲近又疏离的关系,大家都愿意信服她,但细细想来,彼此并没有什么深入了解和交流,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傲人的成绩,平时也很乐意教别人做题,可身上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让大家不敢过去和她聊什么。
淡淡的,忽近忽离,很不真切,这是所有人对她的想法。
可球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它一往直前,冲破气场,直击冼沧明。
少女的眼镜摔落在地,毫无疑问的多了几条裂痕和破洞,眼角因为撞击青肿起来,脸颊也被溅起的镜片碎屑划伤,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缓缓流出,冼沧明忍不住骂了一声:“我t…”却因为伤口,声音细小,模糊成□□。
看到这个情况的蓝玉生呆愣愣地杵在原地,想他蓝哥哪经历过这种翻车啊,一整个人都吓懵了,心中犯难,我的天!
蓝玉生刚一迈脚,一旁的傅沅早就冲了上去,一把扶起蹲在地上的冼沧明,迅速地带人去医务室,教官也是担心:“没事吧这挺严重的样子啊!”
冼沧明用左手挡着伤处,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右手又挥了挥,示意无妨:“我还好,去个医务室就好,老师放心。”
教官看看懂事大方的冼沧明和乐于助人的傅沅,又看看呆愣在地的蓝玉生,生出一把无名恼火,一脚飞过去,满脸嫌弃:“你这个罪魁祸首还不过去谢罪!一天到晚不做正经事人家女生不追究,你就真能不道歉了赶紧去!”
蓝玉生这才醒过来,连忙向远去的人影奔去:“嘿!等等我!”
刘潇刚想走过去和蓝玉生聊聊,没想到这厮竟然咻的一下就跑了,只留他自己在原地萧条。
和着输了的人就不配被关注?
我不要面子的吗?
他一路跑去医务室,脸红扑扑的,刚刚还踢过球,气息也变重了,他扶着门框缓过来后,立马又冲进去,对着女生鞠躬道歉:“同学,对不起!”说罢又立即起身,看着女生的伤,内心实在过意不去,说到:“你的伤,要不我帮你吧!”
冼沧明无语白眼:“别!您可真别!”
失去眼镜的冼沧明,五官清晰地露了出来,蓝玉生这才发现,原来厚重眼睛下的鼻子不塌,很挺翘,脸上无瑕雪白,带着微红,真真的白里透红,染上怒气的丹凤眼半敛,左侧鼻梁有颗小痣正对着内眼角,在脸上的伤的衬饰下,人有着-些战损又妩媚的意味。
他想,这人果然不丑。
蓝玉生一脸诚恳,手里拿着碘伏和红药水,炙热的目光盯着对面:“这伤是我弄的,也应该是我负责,你的拒绝真的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冼沧明满脸都是拒绝:“随便你吧。”
但涂药前还是乖乖的把伤口露了出来,脸向着他。
蓝玉生得到许可后,嘿嘿一笑,先用清水擦拭伤口,又用棉签蘸了些碘伏,轻柔地在她的脸上消毒,温柔得像是在精修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他又发现原来伤口下面有一道细小的疤,与其说是疤不如说是胎记,细长薄红,平添媚气,大抵是平日里被眼镜遮挡,没被发现。
伤口其实不算太大,两三下就消毒完毕了,正在他准备下一步时,冼沧明夺过他手里的红药水,说到:“你的责任已经负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他见女生对着镜子,拿着棉签在伤口上涂抹,动作利索,红药水十分规整地落满伤口,乍一看到像是不知哪家的落红躺在上面般,在青肿的陪衬下愈发娇艳不阿。
冼沧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冰袋,压在眼角的青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的好像是习以为常般,她想,伤口面积不大,应该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蓝玉生忽然问道:“那你是原谅我了?”冼沧明噗嗤一声:“事实上,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会去原谅你。”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不是无理取闹。”
蓝玉生懵了:“啊?那我……”
冼沧明又补充:“你其实不用介怀,世界上所有的伤害存在之后也会愈合,但受害者永远都不会去选择原谅。这是我的生活准则,所以我不会跟你计较什么的,放心。”说完又起身离开。
蓝玉生把手伸到口袋里,轻握她损坏的眼镜,大声对已经走到门外的女生喊到:“我会让你原谅我的!”
原谅别人这个命题是具有不定性的。不原谅应该原谅的事物,于蓝玉生而言本身就是个错误选择,而错误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失败。
“叮零零——”
下课的铃声找回了蓝玉生神游的思绪,看着那个女生,我一定会让你原谅我的。
处于青春期男孩子在某些方面上执着的让人觉得幼稚天真,但好像正是这样的一股劲,让这个青春才叫做青春,人也是如此的光明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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